行者只见他那般打扮,那般报事,遂照他的模样变了,因未曾瞥见他的牌儿,以是身上没有。好大圣,更不说没有,就满口答允道:“我如何没牌?但只是刚才领的新牌。拿你的出来我看。”那小妖那边知这个机括,即揭起衣服,贴身带着个金漆牌儿,穿条绒线绳儿,扯与行者看看。行者见那牌背是个威镇诸魔的金牌,正面有三个真字,是小钻风,他却心中暗想道:“不消说了!但是巡山的,必有个风字坠脚。”便道:“你且放下衣走过,等我拿牌儿你看。”即回身,插动手,将尾巴梢儿的小毫毛拔下一根,捻他把,叫“变!”即变做个金漆牌儿,也穿上个绿绒绳儿,上书三个真字,乃总钻风,拿出来,递与他看了。
若知是我小和尚来啊,他连夜就搬起家去了!”公公道:“你这小和尚胡说!不当人子!阿谁崇高是你的后生小厮?”行者笑道:“实不瞒你说,我小和尚祖居傲来国花果山川帘洞,姓孙,名悟空。当年也曾做过妖精,干过大事。曾因会众魔,多饮了几杯酒睡着,梦中见二人将批勾我去到阴司。一时怒发,将金箍棒打伤鬼判,唬倒阎王,几近掀翻了森罗殿。吓得那掌案的判官拿纸,十阎王佥名画字,教我饶他打,甘心与我做后生小厮。”那公公闻说道:“阿弥陀佛!这和尚说了这过甚话,莫想再长得大了。”行者道:“官儿,似我这般大也彀了。”公公道:“你年几岁了?”行者道:“你猜猜看。”老者道:“有七八岁罢了。”行者笑道:“有一万个七八岁!我把旧嘴脸拿出来你看看,你即莫怪。”公公道:“如何又有个嘴脸?”行者道:“我小和另有七十二副嘴脸哩。”那公公不识窍,尽管问他,他就把脸抹一抹,即现出本象,咨牙倈嘴,两股通红,腰间系一条皋比裙,手里执一根金箍棒,立在石崖之下,就象个活雷公。那老者见了,吓得面庞失容,腿脚酸麻站不稳,扑的一跌;爬起来,又一个躘蹲。大圣上前道:“老官儿,不要虚惊,我等面恶人善。莫怕!莫怕!适间蒙你美意,报有妖魔。委的有多少怪,一发累你说说,我好谢你。”那老儿战战兢兢,口不能言,又推耳聋,一句不该。
行不数里,见一老者,鬓疏松,白发飘搔;须稀朗,银丝摆动。项挂一串数珠子,手持拐杖现龙头。远远的立在那山坡上高呼:“西进的长老,且暂住骅骝,紧兜玉勒。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尽了阎浮世上人,不成进步!”三藏闻言,大惊失容。一是马的足下不平,二是坐个雕鞍不稳,扑的跌上马来,挣挫不动,睡在草里哼哩。行者近前搀起道:“莫怕莫怕!有我哩!”长老道:“你听那高岩上老者,报导这山上有伙妖魔,吃尽阎浮世上人,谁敢去问他一个实在端的?”行者道:“你且坐地,等我去问他。”三藏道:“你的边幅丑恶,言语粗鄙,怕冲撞了他,问不出个实信。”行者笑道:“我变个俊些儿的去问他。”三藏道:“你是变了我看。”好大圣,捻着诀,摇身一变,变做个干清干净的小和尚几,端的是目秀眉清,头圆脸正,行动有斯文之气象,开口无俗类之言辞,抖一抖锦衣直裰,拽步上前,向唐僧道:“师父,我可变得好么?”三藏见了大喜道:“变得好!”八戒道:“如何不好!只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老猪就滚上二三年,也变不得这等姣美!”
好大圣,唿哨一声,纵筋斗云,跳上岑岭,扳藤负葛,平山旁观,那山里静悄无人。忽失声道:“错了!错了!不该放这金星老儿去了,他本来恐唬我,这里那有个甚么妖精!他就出来跳风玩耍,必然拈枪弄棒,操演技艺,如何没有一个?”正自家推断,只听得山背后,叮叮铛铛、辟辟剥剥梆铃之声。急转头看处,本来是个小妖儿,掮着一杆“令”字旗,腰间悬着铃子,手里敲着梆子,从北向南而走。细心看他,有一丈二尺的身子。行者暗笑道:“他必是个铺兵,想是送公文下报帖的。且等我去听他一听,看他说些甚话。”好大圣,捻着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做个苍蝇儿,悄悄飞在他帽子上,侧耳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