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留得在,落得怪。我们且住一个月儿,了了他母子的愿心也罢了,尽管忙怎的?”唐僧又咄了一声喝道,那白痴就自家把嘴打了两下道:“啐!啐!啐!”说道:“莫多话!又作声了!”
三藏感之不尽,谢之无已道:“我若到灵山,得见佛祖,首表员外之大德。回时定踵门伸谢,伸谢!”说说话儿,不觉的又有二三里路,长老诚心拜辞,那员外又放声大哭而转。这恰是“有愿斋僧归妙觉,无缘得见佛如来。
在门口歇上马匹行李。斯须间,有个苍头出来,提着一把秤,一只篮儿,蓦地瞥见,慌的丢了,倒跑出来报导:“主公!内里有四个非常僧家来也!”那员外拄着拐,正在天井中闲走,口里不住的念佛,一闻报导,就丢了拐,出来驱逐,见他四众,也不怕丑恶,只叫:“请进,请进。”三藏谦谦逊逊,一同都入。转过一条巷子,员外带路,至一座房里,说道:“此上手房宇,乃管待老爷们的佛堂、经堂、斋堂、动手的,是我弟子长幼居住。”三藏奖饰不已,随取法衣穿了拜佛,举步登堂旁观,但见那:香云叆叇,烛焰光辉。合座中锦簇花攒,四下里金铺彩绚。朱红架,高挂紫金钟;彩漆檠,对设花腔鼓。几对幡,绣成八宝;千尊佛,尽戗黄金。古铜炉;古铜瓶;雕漆桌,雕漆盒。
三藏道:“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诣宝方谒灵山见佛祖求真经者。闻知尊府敬僧,故此拜见,求一斋就行。”员内里熟忧色,笑吟吟的道:“弟子贱名寇洪,字大宽,虚度六十四岁。自四十岁上,许斋万僧,才作美满。今已斋了二十四年,有一簿斋僧的帐目。连日无事,把斋过的僧名算一算,已斋过九千九百九十六员,止少四众,不得美满。本日可可的天降教员四位,完足万僧之数,请留尊讳,好歹宽住月余,待做了美满,弟子着轿马送教员上山。其间到灵山只要八百里路,苦不远也。”三藏闻言,非常欢乐,都就临时答允不题。
说话间,不觉已至边前,三藏上马,过吊桥,径入门里。长街上,只见廊下坐着两个老儿叙话。三藏叫:“门徒,你们在那街内心站住,低着头,不要猖獗,等我去那廊下问个处所。”行者等果依言立住,长老近前合掌叫声“老施主,贫僧问讯了。”
员外笑道:“来路远哩,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天子钦差到灵山拜佛祖爷爷取经的。”秀才道:“我看《事林广记》上,盖天下只要四大部洲。我们这里叫做西牛贺洲,另有个东胜神洲。想南赡部洲至此,不知走了多少年代?”三藏笑道:“贫僧在路,耽阁的日子多,行的日子少。常遭毒魔狠怪,万苦千辛,甚亏我三个门徒庇护,总计一十四遍寒暑,方得珍宝方。”秀才闻言,称奖不尽道:“真是神僧!真是神僧!说未毕,又有个小的来请道:“斋筵已摆,请老爷进斋。”员外着妈妈与儿子转宅,他却陪四众进斋堂吃斋。那边铺设的划一,但见:金漆桌案,黑漆交椅。前面是五色高果,俱巧匠新装成的时样。第二行五盘小菜,第三行五碟生果,第四行五大盘闲食。般般甜美,件件芳香。素汤米饭,蒸卷馒头,辣辣灶灶腾腾,尽皆适口,真足充肠。七八个僮仆来往奔奉,四五个厨子不停止。你看那上汤的上汤,添饭的添饭,一往一来,真如流星赶月。这猪八戒一口一碗,就是风卷残云,师徒们尽受用了一顿。长老起家对员外谢了斋,就欲走路。那员外拦住道:“教员,放心住几日儿。常言道,开端轻易结梢难。只等我做过了美满,方敢送程。”三藏见贰心诚意恳,没何如住了。
三乘妙法甚精勤,一二沙门皆一样。如此做了三日夜,道场已毕。唐僧想着雷音,一心要去,又相推却。员外道:“教员告别甚急,想是连日佛事冗忙,多致简慢,有见怪之意。”三藏道:“深扰尊府,不知何故为报,怎敢言怪!但只当时圣君送我出关,问几时可回,我就误答三年可回,不期在路耽阁,今已十四年矣!取经未知有无,及回又得十二三年,岂不违背圣旨?罪何可当!望老员外让贫僧前去,待获得经回,再造府久住些时,有何不成!”八戒忍不住高叫道:“师父忒也不从人愿!不近情面!老员外大师巨富,许下这等斋僧之愿,今已美满,又况留得至诚,须住年把,也无妨事,尽管要去怎的?放了这等现成好斋不吃,却往人家化募!前头有你甚老爷、老娘家哩?”长老咄的喝了一声道:“你这夯货,只知要吃,更不管回向之因,恰是那槽里吃食,胃里擦痒的牲口!汝等既要贪此嗔痴,明日等我自家去罢。”行者见师父变了脸,即揪住八戒,着头打一顿拳,骂道:“白痴不知好歹,惹得师父连我们都怪了!”沙僧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只这等不说话,还惹人嫌,且又插嘴!”那白痴气呼呼的立在中间,再不敢言。员外见他师徒们生恼,只得满面陪笑道:“教员莫焦燥,本日且少宽大,待明日我办些旗鼓,请几个邻里亲戚,送你们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