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对风趣的主仆,褚进啧啧称奇,钟若瑜笑意盎然。
“好吧,上回是来寻人的,这回是护送人。”钟若瑜正色道。
农历仲春,恰是阳历四月,人间最美不过四月天,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山顶是凌云亭,八角挂满了铜铃,风一吹便叮叮铛铛地响个不断,如奏着一只欢畅的乐曲。凌云亭往下是悠长的凤鸣径,望之蔚但是深秀,左边层峦叠嶂,怪石嶙峋,右边五步一亭,十步一阁,清流激湍蜿蜒回旋,引觉得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仲春初二,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少年眉间微蹙,寒星般的眸光往书童的腿部扫去,手中的书卷也毫不包涵地拍了下去。
面对老友的竭诚体贴,褚进默了默,继而嗤笑道:“宣阳城山高天子远,自在安闲,有何不好?一小我吃饱,百口不饿,又有何不当?自母亲过世后,他们能够拿捏的也就只剩下我的婚事了,由他们去吧。”
本年鹧鸪山的杜鹃开得格外当真,一丛丛,一簇簇,枝枝坠锦,朵朵流霞,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开满了一山又一山,坠满了一坡又一坡,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似瑰丽的彩带飞舞在青山深谷当中,又如烂漫的花海。山顶另有雪堆,姹紫嫣红的杜鹃花衬着尚未溶解的皑皑白雪,红的似火,粉的如玉,仿佛瑶池。
起首映入视线的是一对年青的主仆,十五六岁的少年撑着画有红 梅的油纸伞,手指节骨清楚,白净如玉。少年身形苗条,略显孤瘦,袍服乌黑,一尘不染,绸缎似的墨发用竹簪高高盘起,显得非常高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面如傅粉,眉若墨画,鬓如刀裁,眸似深潭,眼角的朱砂痣鲜艳欲滴,让人呼吸一窒,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额角有薄汗沁出,可他仿佛极其畏寒,身上紧紧地披着红色大麾,风帽上还织着乌黑的狐狸毛。
“这不是来看望你这个故交麽?”
“老先生还是不肯收徒麽?”褚进问道。
“褚氏出了个贵妃,另有个丞相,盛极而衰也指日可待。”褚进嘲笑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身后自当长眠,生前何必久睡?”钟若瑜嬉皮笑容地应道。
与他同业的书童倒是平常,身量尚未长开,端倪清秀,一身平常的青布衫,除却那双格外敞亮的眼睛,不管是边幅还是打扮皆乏善可陈。他手中提着一个翠竹编织的花篮,倒是有几分雅趣,篮子里放着笔墨纸砚、食盒以及几枝杜鹃,花瓣上还流淌着圆 润的露水。
“横槊还是不断念麽?”
“话说,大家都知钟离公子有利不起早,这宣阳城你未免来得太勤了吧?”褚进猜疑道。
前来插手流觞曲水的都是墨客,多数是活力兴旺的脸庞,偶有几张白发童颜的面孔装点其间,那是德高望重的乡绅,专为批评而来。
“罢,罢,罢,褚至公子欢畅就好。”钟若瑜点头发笑,“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想当年,我们‘燕京三杰’柳陌花街,章台走马,多么欢愉!现在,你偏安一隅,我爱财如命,表哥心力交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褚进淡淡地笑道。
主仆二人极有默契地在离凌云亭不远处止步,回身进入白鹤亭,少年收了伞,从怀中取出版卷,正襟端坐,神情仿佛,如玉树琼枝。书童放下篮子,一一取出文房四宝悄悄摆放在石桌上,眸光微转,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懒懒惰散地倚在少年身边坐下,右脚架在左腿膝盖上,左腿微微地颤栗着,眸光微眯,仿佛非常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