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玨顿觉楚羿放肆,身为先生,常日里教习门生孔孟之道,私底下倒是连贤人也不放在眼里。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苏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先生俯观棋局,一笑,气定神闲:“珹轩兄,大局已定,识时务者方为豪杰。”
盘上白子抖了抖,苏玨闻言,不觉低下头去。
可惜楚先生虽说藏书很多,却多数是些闲书杂论,细心一看,竟是连四书五经都尚未凑全。
他初时锁眉,面露不解之色,可复又沉思,方才有所了悟,却也未几言,只微扬起嘴角,亦不在乎被人言作“小人”,反而笑言道:“兵不厌诈。何况,白子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一向苦苦支撑罢了。若按尚儿先前所思,倒另有几分活路,只是……珹轩兄恰好要立于危墙之下,别人又如之何如?”
楚羿边说,边将手中诗集重新插回书格中间。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遗善,遗善,予人以善。
只是他回身在书架旁搜索了一阵,亦未找到所欲之言。气急下,干脆翻出《孟子注》来,摊了《孟子题词》给楚羿看。
只可惜他日期夜盼,亦未比及孩儿出世。未有机遇教他读书习字,更遑论甚么孝悌忠信……
“亚圣?”楚羿低头,只瞥了一眼,便合上册页,将书置回书架,不屑一笑:“孟轲氏游说于齐、宋、滕、魏、鲁等国之间二十余载,其所述之政见却不为诸侯所用。若其道可致隆平,颂清庙,帝王公侯又为何舍近求远,弃而不消?谓其大儒尚可,亚圣……则未免过于夸大其词。其政见,诸侯不消,却反为后代帝王遵之,不过心胸叵测,以愚天下之民。尊君父,立忠信,高贵洁,抗浮云。如此,世人皆于掌控之下,方可保子孙千秋万代,江山无忧。此本帝王之术,却可叹后代多有陈腐之辈,竟坚信不疑,推而崇之,不分青红皂白。甘为别人作嫁,尚沾沾自喜,实在好笑可悲。”
一时不辨对方口中“陈腐之辈”究竟说的是著书的赵岐还是本身。可一想到非论是谁,都难逃“好笑可悲”四字,一张脸便又顿时由青转红,七窍生烟。
因而未几时,楚羿便见本来安稳鹄立的书格中,竟无端掉出一本薄书来,那书平置于空中,无风主动,翻了几页后,方又静止下来。
不但如此,尚还能抽出几用心机闲谈。
苏玨一惊,回过神来,再看面前白子,真是条条路死,再难复生。
力拔山兮气盖世!本日一战,纵使战死疆场也毫不投诚!!
厥后见了楚羿,仿佛……确如对方所述,脑筋一热,便将人拖着转圈,而后还亲、亲了一下来着……
先生初时一怔,端起纸张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
墙根下的野草已被他毒手苛虐了个七零八落,倒是难明心头之恨。
又是一番飘飘然的言辞,却教人无从辩驳,苏玨面红耳赤,讷讷半天,很有些逞强之意地翻出另一本书来。
的确……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可现在那少年已然长大成人,剑眉星眸,淡然沉寂,便如普通成熟男人无二。再被人劈面提及此事,苏玨只觉面上一热,说不出的困顿。
苏玨抬开端来,怔怔望向楚羿。
瞪着楚羿面朝床内侧卧的背影,苏玨心中仍旧郁愤难平,一低头,便瞥见了置于桌案上的纸笔。
苏玨见状,觉得他已怒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