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靠在木椅上的那人,复又对着一室寂静开了口。
补葺书院一事,李尧并未食言,没过几日便带着从镇上请来的工匠在临河村里热热烈闹地开了工。
——白云观之行,不急一时。
李尧叹:“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藏王菩萨发愿时,又岂会不知众生无尽,天国难空?”
李尧望向楚羿,终是忍不住地问:“飞白莫非不猎奇吗?我辈手中的乱世,又会是如何一番气象?”
家中有闺女的又是点头,又是感喟,可惜着李大人纵有百般好,终是那攀不起的高枝。
李尧此话一出,那工匠如蒙大赦,回身便跑。
“叫你们工头来发言!”
接二连三,代替楚羿,瓦片重重落在李尧身上。
故此,这些光阴以来,除了教书外,楚羿便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起早贪黑,偶然乃至刚用过晚膳,便一头扎进书籍中,就那么一向熬到油尽灯枯,天涯模糊泛白,这才困乏地揉揉眉心,倒在床上小憩半晌。
刚闭上眼不到半个时候,窗外便闻公鸡啼鸣。因而苏玨便又见楚羿起家梳洗用餐,夹着书籍教书去了。
可那也不过是一刹时的事,快到让人觉得是错觉,还将来得及反应,统统便又重新归于安静了。
因而李尧点点头,思忖一阵,便转回身来对着楚羿无法一叹,温言道:“飞白,我看这些青砖瓷瓦皆无缺无损,就这么丢了实在可惜。前些日子见你那居处倒有几处漏雨,不如就借机补补?权当是……帮这位白叟家一个忙?”
他一介孤魂野鬼,无声无形,亲朋不识,即便缚咒得解又如何呢?回不得水中,不过在乡野间浪荡。这天下如此之大,那边又是他安身立命之所?
苏玨心头一跳,抬眼便撞见楚羿如黑玛瑙般的眸子,清澈清澈的,带着难以粉饰的期许。
次日凌晨醒来,楚羿便在本身书案的纸张上发明了此行留书。
待他话音落地,工头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是作揖又是拱手地退下了。
人家既然问了,没有个回应总归是不好。
听了工头解释,李尧这才面色稍霁,他负手想了半天,遂言道:“既不是成心为之,倒也情有可原。只是李家虽家业殷实,银子却不是用来打水漂的,这一分一毫都是要用在刀刃上。你们整日里风吹日晒也非常辛苦,这多出来的砖瓦,我不消你折价退还,却可愿多加些工时赔偿?”
苏玨不免忧愁地望向楚羿。
“公子谨慎!!!”
若一朝缚咒得解,他的确是无他处可去。可要说情愿留下……仿佛亦不大对劲……
“此言……当真?”
一时反倒有些郁卒。
恐怕彼时缠绵意去,便是一朝天上,一朝凡间。
李尧此回带来的书未几,此中所写所绘却非常晦涩难懂,玄之又玄。饶是楚羿,亦费了很多心力在解读上面。
苏玨耳旁飘着世人的闲言碎语,目光落在书院前的两人身上。他畴前未曾想过,只是现在这么一想,只觉那二人举手投足间自成六合,确是与这粗乡鄙野格格不入。
另有些三姑六婆直勾勾盯着李大人一张俊脸,私底下七嘴八舌,只恨生不逢时。
未几时,一个年近古稀的小老头一溜小跑地奔了过来,似是已从部下人那边明白了起因,此时满额的大汗,见了李尧便仓猝作揖解释,说当日来测量预算用度的是自家小儿,犬子年青,入行不久,下料有误,望大人包涵啊!!
书院表里,世人见那华服公子回声栽倒,刹时便乱作了一团。
李尧本日一身朱紫锦缎,发束白玉冠,贵气逼人。他说这话时一脸调笑,目光倒是一瞬不瞬地凝着楚羿,似真非真,倒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