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第一坛酒便空了。

“……你也保重。”

“恕飞白不能远送。”

那手苗条丰润,指甲方刚正正。

李尧错愕。

楚羿兀自闭了眼:“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凡是一脚踏入这宦海者,想必身后都备着副棺材。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人有人的气数,国亦不异。现在朝堂如此,或许只是气数尽了。”

见楚羿不答,李尧横眉嘲笑,持续诘问:“为人子者,杀父之仇该当如何?!”

却忽闻声耳畔有人温言劝道:“莫再喝了,伤身。”

“均存——”但是一口热意堵在喉间,倒是不管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他喉咙耸动,再开口,每吐一个字,便好似正从口中撕出血肉:“均存……重情重义……飞白……爱护……”

只是他此时坐得远了,如何伸手也够不着,干脆便直接捞了酒坛过来。

他苏玨又是何人?

这些年来,他一向觉得那是制作此盘之人,将棋盘制成之日刻在了后背,以此作念,却如何也没有想到,竟是面前之人的名与生辰。

理所当然,这斗室内半晌未有覆信,楚羿不由闷声笑了起来。

楚羿已醉得胡涂,趴在棋盘上,嘴里几次喃喃着甚么,只能模糊闻声“方弈不孝”,“不能替父报仇”。

“苏玨……”楚羿俄然侧过埋在手臂间的头:“我当年对不住你,亦从未对你好过……只是我现在想对你好……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多日未曾理睬过本身的人,现在竟说出如许的话来,苏玨心中却生不出半分恼意,倒仿佛吃了苦胆似的,只剩下满心满嘴的苦。

李尧哼笑:“萧贺萧丞相,当年的萧侍郎,因揭露佞臣有功,这十年来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于政上无建立,却对那恭维媚上的手腕极其精通。拉拢朝臣,勾搭内侍,沆瀣一气,将这朝堂搅得个乌烟瘴气,暗不见天。萧贺当年与恩师有私仇,方家家破人亡尚不能解其心头之恨,现在这三省六部当中,那个若敢提一声当年方丞相如何,只怕不出三日,必有后话。”

恍恍忽惚,楚羿一怔,醉眼昏黄地看着那仍摇摆着的水碗,俄而,竟痴痴一笑,幽幽道:“我还觉得你早已不在了。”

只是刚将酒碗倒满,正欲伸手去端,手指尚未碰到那陶土碗的碗缘,那碗竟然“啪”地独自翻倒。

他缓缓从榻上起家,茫然向四周看了看,不知要做些甚么。正欲迈步,倒是脚下一软,又重新跌坐回了榻上。

这酒是陈年的土烧酒,每年新粮进仓,五谷齐备,寒露将至时酿制,技术粗糙。苏玨活着时亦曾饮过,尚还记得那滋味,入喉后辛辣爆裂至极。

见他这般喝法,苏玨暗自心忧。

楚羿双拳攥得发白,颤声道:“飞白……乃局外之人,实不能替方公子定夺。”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楚羿终是颤颤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棋……本是我方家之物。我出世之年,父亲为庆我出世,便特地托人去滇南烧制了一套永子,又选了上好的侧楸木制成棋盘。这棋盘下方,便刻着我的名与生辰。”

苏玨眼睁睁地看着李尧出了先生家门,背影垂垂消逝于村间巷子。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候,楚羿方才抓起一旁酒坛,倒满面前酒碗。

少顷,李尧噗嗤笑出声来,几次点头:“好好好,旁观者清,飞白于局外,公然看得透辟,均存佩服。民气不成勉强,飞白起初亦表白偶然宦途,既如此,践行酒业已喝罢,均存便就此告别了。”

苏玨又感觉胸口像被甚么人攥住了一样,拧着似的疼。

楚羿迷含混糊地想着。

“国仇且罢了……家恨呢?”

复又想起当年那少年忽见此棋时的神情,一时候竟是不敢去细思那面庞背后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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