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羿幽诙谐念着,慨叹心中欲说之辞千万,竟皆被那“弑师之仇”四字抵了,不由劈面前之人又生出几分佩服。
李尧面色又丢脸了几分,游移一阵,却只道:“明升实降。”
“究竟是否是别无他法,你我便不消细言了。”
楚羿打断李尧未尽之言,道:“替我之身者何人?”
“公子,该换药了。”
“强虏来的?”
少顷,李尧涩然苦笑:“飞白谈笑了,自是使的银子。”
楚羿畴前寡言,李大人同他一处时总能够滚滚不断,得意其乐。可现在楚羿亦是不语,李尧草草三两言后,倒是悻悻地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通盘奉告,万全无失,却不成想。
因而便见着李大人的面色更加的暗澹,双目竟是泛红。
李尧面上一僵,暴露难过之色:“均存……实乃迫不得已,方才出此下策。工部尚书刘伯蔓与萧贺勾搭多年,贪赃白银百万两不止。一年多前,都察院安插于刘府之眼线,终究盗得刘伯蔓多年贪污贿赂来往账目。人证,物证俱在,弹章是我亲笔所书。随后奏疏呈至皇上处,皇上阅后龙颜大怒,下旨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我本觉得万无一失,怎料倒是低估了萧贺的权势。这彻查的雷声虽大,雨点却小。刘伯蔓下狱月余,三司迟迟不审,厥后证人无端失落,再拖到厥后,那账册上万两的赃款,竟变成了戋戋白银二百两。好笑刘伯蔓会审后,判罚俸一年,萧贺半分污水未沾,我却落了个诬告构陷之罪,被削去御史之职,责返客籍自省。现在郭太傅薨,这朝堂竟全成了萧贺的天下,若欲重返宦途……均存,实在别无他法。”
但是这都城,他倒是一刻也待不下的。
小童按着老大夫的叮咛将他身上粗布解下,一股浓浓的药草味满盈开来。有些伤浅处本已结痂,此时跟着药布一同被扯下,便又潺潺地流出血来。
“李大人想必内心亦清楚。”楚羿淡淡道:“此番回朝,萧贺若再想动你头上乌纱,只怕是不那么轻易。”
那老叟年龄已高,手柱拐杖,颤颤巍巍,腿脚不很矫捷,由一旁的半大小童搀扶着。那童仆手上还拎着药箱,三人便鱼贯入进阁房。
楚羿垂了眼,将那早已放凉了的汤药置于一旁,悠悠道:“既如此,楚某身材不适,这便要歇下了,大人请回吧。”
李尧一时无言,却听得楚羿又道:“只是楚某现在亦算是死人了,于李大人再无用处,不知大人筹算何时送楚某离京?”
楚羿不觉盗汗涔涔,那薄汗浸入伤口,便如万蚁噬骨,倒是强自一笑,与那老者相互垂首道别,目送着那一老一小缓缓拜别。
李尧依言,隔天公然又来看望。
“飞白……弑师之仇,均存不敢忘。当日向你告别,我原是想将心中筹算通盘奉告,却不料你竟是那般言辞,一时心下着恼,遂……只是我断不会做出伤你性命之事,太傅于那大理寺的司狱有拯救之恩,不管终究如何科罪,亦定会保你万全无失!却不成想那萧贺竟然擅用私――”
少顷,楚羿又问:“敢问李大人此次复官,官居那边?”
一番诊看后,楚羿在小童帮衬下,将外衫缓缓褪了去,暴露缠满条条粗布的身子。
言罢,便从李尧手中接过药碗,目若止水:“本既无爱,又何恨之有?”
“一只香囊。”楚羿一顿,持续道:“红底金线,上绣双鹤。乃家母生前亲手所做,独一留于楚某之物。”
几番心机展转,言罢,两人皆是一阵无言。
李尧正筹办起家告别,却忽闻楚羿开口,一时欣喜,赶紧应下。
“李大人,楚某有一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