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两人一个来自江南，一个来自西北；一个刚进京月余，一个已在京中住了三个多月。
相对而坐，见楚羿垂眸，兀自吃着碗中餐。小九犹疑半晌，将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亦拿起筷子。
话至此，两人沉默，皆是满面郁愤，仰屋兴嗟。
那人摇点头，故作奥秘，非也非也。
言罢一叹，遂又伸脱手来，一脸慈爱地在那少年初上摸了摸。直摸得那少年瞪大双眼，半天转动不得，抿着唇，满脸地青红交叉。
楚羿看在眼中，忍不住唇角轻扬，随即一回身，竟真的朝那火线不远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去了。
故事说完，小九举目望望这熙攘人流，轻叹道：“我总觉得人于这世上，言行当如一。万言难抵一行……独善其身也好，袖手旁观也罢，若一人之行正如其口中之言，便是心安了，又怎用得着同别人辩论？又何况，道存于心，本就是本身的道，旁人又如何争得去呢？”
饭庄酒楼，本就是迎来送往之地。三教九流，龙鱼相混，人多，口也杂。偶然候你即便是甚么都不想晓得，也抵不过一旁有人高谈阔论。那流言流言，坊间传闻，便这么不由自主地飘然入耳。
四目而对，小九一怔，喉结滚了个高低，遂干笑两声，道：“清流先生大名，都城中人尽皆知。何、何况我于大人府上待得久了，经常听闻大人提及，耳濡目染，以是……便晓得一些……”
天赋下之忧而忧，读书人胸中自有乾坤。常日里若不开口，多数只因话不投机。而现在幸逢同道中人，满腹的怨声便似开了闸的大水，倾泻而出，滚滚不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规戒弊端，慷慨陈词，痛斥世道险恶不公。常常说至动情处，竟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小九循名誉去，只见一匹高壮的枣红大马蹄下奔腾，灰尘四起。尚来不及反应，身子已经一个趔趄，被人一把拽到了墙边。
楚羿停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对这孔孟之道很故意得，看来李大人府上卧虎藏龙，连手底下的小厮，亦是不容小觑。”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闷声不响地吃着饭，在这高谈阔论，划拳行酒的喧闹大堂内，的确无奇可述。
毕竟无风不起浪，皇城根下的百姓耳聪目明，固然吐血半盆一定失实，可若听者故意，抽丝剥茧的，总能从中揣摩出个一二来。
唉！花鸟风月，诗歌琴棋，上位之人荒废朝政数十载，这表里国事皆把持在乱臣贼子手中。官官相护，沆瀣一气，欺下瞒上！哪个不要命的敢把此事往上面捅？再者，圣心难测。皇上知不晓得是一回事，即便晓得了，办与不办又是另一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脑袋啊，总归是待在本身脖子上舒畅！！
楚羿不觉停了手上行动，状似偶然地朝那劈面少年瞥却，安知却正撞见那人眼神闪躲地低下头去。
西北赵派以为清流此语实为对应孟子一句“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若没法摆布别人言行，便要洁身自好，不失操守，保全本身，蓄力以备来日。
小九闻言，倒是摆摆手，不甚在乎地笑了：“不碍的，不过是支冰糖葫芦罢了，不吃也没甚么要紧的。”
“去买冰糖葫芦吧。”不等小九话音落地，楚羿已笑着将其打断。
楚羿见状，不着陈迹地从旁提了水壶，将倒满的水杯推起码年近前。
少年惊觉有异，神采不觉间便凝重了几分，他又连唤了几声“公子”，楚羿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