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抽开笼子门,一只毛茸茸的小山鸡叽叽叫着跑了出来。它跟桃桃很投缘,闻声桃桃一声“咕咕”,小山鸡便一团绒球似的滚到她脚边,瞪着一双亮晶晶玻璃球似的眼睛,猎奇地打量着桃桃。桃桃喜不自禁,从速找来一块点心,揉碎了放在手心,任小山鸡在她手心上啄。小山鸡刚啄了几下,桃桃就忍不住叫了起来:“呀,痒死了,痒死了!”该给小山鸡起个名字,桃桃刚有这个动机,“天使”这两个字就跳到桃桃面前。娘说过,天使是神的使者。这小山鸡是神的使者么?神是谁?土司大老爷么?想了又想,想得头都痛了,干脆不想了。管他呢,就叫天使吧。
这一声,桃桃听来是那么的轻柔。她又想到了他那双温厚的手和阿谁春梦。
第二天上午,阳光暖和。人们该忙甚么就忙甚么去了,只要桃桃闲着。阳光下,桃桃慵懒地纳着鞋底,除了拉线时的沙沙声,桃桃悄悄地坐在紫色竹(紫竹--湘西特有种类)椅上,就如同悄悄的土司府大院。土司大老爷提着一个笼子,走到桃桃面前,停了下来。桃桃一眼认出那双圆口棉鞋恰是她做的,头也不敢抬,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低眉扎眼地说:“爹,遛鸟去?”
蚊帐撩起一角,哑巴大哥还没钻出来,却“哦欧”一声。他闹不明白,桃桃睡觉时不是每天就一个红肚兜吗?今晚为何穿了衣裤?哑巴大哥想了又想,花痴的弊端终究被他从某个角落渐渐揪了出来。他快手快脚,一一剥去了桃桃的衣裤。哑巴大哥没有手舞足蹈,吵嘴流涎。他剥完桃桃衣裤,对桃桃没有任何行动,反而伸直在床角,瑟瑟颤栗。那副不幸相,叫孔殷等候的桃桃绝望生悲,在内心长长地感喟。
只要土司大老爷--李德福的目光是慈爱的、豁达的。他随时随地的点头一笑,都让桃桃内心暖洋洋的。
“把它养了,解解闷。”土司大老爷说毕,便径直走了。
第六天早晨,哑巴大哥牧养的一头小母牛要下崽。哑巴大哥乐得像过年。他和一帮比他有经历的放牛娃(如石头娃)在牛栏里上窜下跳,直到一头血淋淋的小牛犊拱了出来,他才心对劲足地回家。回了家,他从门背后取下大裤衩,“哦欧”两声,早就恭候了数个时候,困得哈欠连天的两个家主子速跑到井边,把那打水的辘轳动摇得咿呀咿呀山响。
“没有。”桃桃道。
桃桃白了大太太一眼,一声不吭。大太太的秘闻桃桃早就摸清,不过外强中干罢了,崽都不会生,经验得了谁?在土司府,桃桃几近和哑巴大哥一样成了哑巴,每天除了绣花,就是做鞋,不但做了哑巴大哥的,连嘉武、文斌,乃至老爷的鞋都做了。她还常常去采桑喂蚕。桃桃从不嚼舌头,不店主长西家短地挑衅是非。如许的女人,你还能指责她甚么?莫非逗逗小山鸡也不可?大太太自发败兴,鼻腔里哼了一声,捻着佛珠,便悻悻而去……
“小天使,过来,过来。”桃桃又揉碎了一块点心放在手心上,伸手到小山鸡面前,说:“吃,再吃一点。”小山鸡没有再吃,它一下子跳到了桃桃的手掌上。“哎呀呀,你这个小天使,胆量不小哦。”桃桃一边说,一边谨慎翼翼地把手抬起来,举在面前看了好久才说:“给你取个名,叫天使。如何?”
结婚那天早晨,桃花丫头见哑巴大哥睡得那么香,高兴极了。她想,如果他每晚都睡得那么香,忘了她的存在,那该多好。成果如她所愿。第二天早晨,他还是睡那么香。桃花丫头又高兴了一天。第三天,她起了狐疑。第四天,哑巴大哥仍然老诚恳实睡在她身边,碰都不碰她一下。她半夜醒来,侧过身细心打量,他鼻息安稳均匀,一点鼾声都没有。哪像他老爹,鼾声穿过几道门,震得耳膜都痛。看着看着,心性仁慈的桃桃俄然发明,哑巴大哥长得很都雅,嘴巴、鼻梁、额角,砥砺得有棱有角。他若不是又聋又哑和花痴--哦,花痴仿佛没了--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