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湘女传奇 >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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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儿又闭上了眼。心想,戴教员留给她的字条,内里说“我们陪你吃”,这个“我们”,包含陈先生么?陈先生说“中午我们请老板的mm用饭”,这个“我们”,又包含戴教员么?这两个“我们”能联络起来吗?真的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叮铛铛声。凤姐手脚敏捷,一道道甘旨,转眼工夫,就给端了上来。兰儿瞟眼望了望,哟,满满一桌子呢。这菜为何做得如此之快?兰儿想了想,哦,三哥不是说热菜么?想来这菜都是中午做好的。中午做好了,都没吃,必然是与她抱病有关。兰儿想通了,但眼皮沉重,仍然没有最后想通,便又睡了畴昔。

调班的乌衣女郎们早已散尽,空荡荡的石板路上沉寂无声,只要兰儿的一双木屐在上面敲打着单调的响声。兰儿不免感觉有些孤单苦楚。走到黉舍门口,兰儿不想迈出来。她想娘了。前天从长沙返来,一起颠簸,累得半死,早早就睡了。昨晚看戏,睡在戴教员这儿。她还没有和娘说说话呢。她也想娘养的蚕宝宝了。去长沙前,她每天都要在娘的蚕房里泡上老半天,看蚕们啃着她采来的桑叶(还可摘酸酸甜甜的桑椹吃),内心那滋味,真是美哩。兰儿俄然感觉头昏脑涨,眼皮老打斗,就想睡觉,顿时睡才好。要返回家,另有好几里路呢,岂能舍近求远?最后,兰儿还是迈进了黉舍大门。

“这几小我是谁?都说了些甚么?”文仲听兰儿这么说,便仓猝问道。兰儿想了想,摇点头说:“想不起来了。”文仲悄悄松了口气,说:“你刚才又做恶梦了,乱踢乱蹬,吓死人了。此次又梦见甚么了?”“吓人?没有吧。我如何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做甚么梦了?”兰儿猜疑不解:“或许吧。总之,是想不起了。”兰儿说罢,干脆又闭上了眼。

兰儿惊叫一声,从青石板上跳了下来。这一跳,兰儿从梦中惊醒过来。她随即听到有人说:“兰(花)儿烧得短长,特长巾给她敷点冷水。”过了一会,一张湿漉漉、冰冷凉的毛巾敷到了兰儿的额头上。兰儿感觉通身的炎热顿时消去了很多。又有人说:“吃药了吗?”“吃了,吃了退烧药。”有人答道。有人接着说:“注射退烧才快。”“你觉得净水塘镇是长沙呀?西药还没有提高到这里呢。”是另一小我的声音。“烧一烧,长一长,功德呢。”“都十九岁了,还长?”兰儿听清楚了,说话的有男有女,女的是戴教员和凤姐,男的是三哥四哥,另有一个,是谁?莫非是陈先生?

兰儿长叹一口气。她觉得只要长沙,才有那么多人整日里拿这个题目吵来吵去。想不到净水塘镇这个旮旯里,也有报酬此争辩不休。真是烦死人了!兰儿俄然说了一句:“我要回家!”一桌子人转头,看躺在床上说话的兰儿。隔着蚊帐,他们天然只能瞥见映在蚊帐上的灯光,兰儿看得清他们一双双吃惊的眼睛。老半天,戴教员起家过来撩开蚊帐,坐到床沿上,挥手抚了抚兰儿的额头,说:“呀,还烧着。好好躺着,病好了再回家,啊--”戴教员的眼像深潭,敞亮清澈,一眼望不到底。兰儿翻了翻沉重的眼皮,俄然有了想哭的感受。她忍住了。

仲说:“三哥和苗专员喝完酒,一起摔返来,裤子剐破几个洞,还不知流了多少血。”“我看看。”兰儿心疼地说。

洗完脚,兰儿慵懒地回到床上躺下。她刚闭上眼,俄然瞥见陈先生急仓促像个没头的苍蝇跑来跑去。他是不是找她,兰儿不敢必定,只是他张嘴喊叫的口型就像叫“兰儿”。兰儿躺在寨前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阳光透过银杏树的枝丫,斑班驳驳洒到石板上。兰儿躺上来时,阳光早就把青石板晒烫了,有股炙热,让她翻来覆去总躺不平稳--现在却好似有千只万只蚂蚁在身上叮咬难受得很。这时跑来跑去的竟然不是陈先生了,而是早上见着的那很多个乌衣女郎。乌衣女郎们的头一个个都成了苍蝇头。她们跑起来,黑竹纱衣高高飘荡,哗啦啦作响。响了一阵,响声变成了木屐敲石板的橐橐声,这声音本来整齐齐截,可快速又变成了缫丝厂机器的轰鸣声,在机器旁繁忙的乌衣女郎们俄然一齐回过甚来,一个个变成了狰狞可怖的白脸披发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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