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手,悄悄抚摩着温西的头顶,摸着她柔嫩精密的发丝,和顺地仿佛是在触碰新开的春花,“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我不会害你的。”他的声音一样的和顺,连面上那层虚假的笑意都放下。
温西沉着脸,道:“他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算不上甚么。”
温西绕过一架高大的石屏风,才晓得这偏殿是个书房,数十个丈许的书架摆列着,放着无数的竹简纸卷绢册,不染半点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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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习武,他还教过你甚么?”陈王又拿起一本绸面的册子看了起来,状似随便地问道。
“为甚么?”她问出了声。
“你还情愿进宫去吗?”冷疏竹问她。
过午,温西吃过饭,捧着本小院书房里寻来的一本山川志在看,她向来不耐烦看书,只是在找那随州的方位,之前杜羽那些信中,也有提到过随州,随州另有一名,叫做玢城,曾为晋华国边境,后在十五年前的渡关一役中,华军大败,退九十里,玢城便大部归东魏所属,改叫了随州。
陈王看完了这册子,甩到一旁,才抬开端,对着温西浅笑道:“坐吧,不必拘泥。”
温西皱眉,“与我师父无关。”
冷疏竹缓缓走近,清癯的脸庞在初升的日色下有如透明,唇色微白,带着些病态,眼眸中模糊一层水色,荏弱地仿佛要随晨风化去。温西呆呆地看着他,昨夜天气已暗,她还没有看清此人的模样,本来他竟长成这般。不知为何,温西心中有些非常,仿佛有一种不能说清的情感在微扬而起,如同柳絮,也如清云,不能描述。
冷疏竹天然明白她问的是甚么,不由含笑:“我不是说了,你是我请回的客人。”
温西穿过书架,见这书房的外隔门都是卸下的,一眼望去,是廊外绿意浓浓的天井,陈王便盘膝半倚在雕栏旁,一手举着一本册子在看,一手随便地对着雕栏外的水中洒着鱼食,引得无数锦鲤相争,水中翻滚着红浪。
“呵呵。”陈王的目光未曾分开册子,嘴角弯起微微的弧度,“会烹茶吗?”
“这又是为甚么?我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又能给你们带来甚么好处?”温西急问道,都城的统统,都让她抓不到脑筋,就算是杜羽,也有她不能晓得的奥妙,她只想找回师父,回到那座与世隔断的深山,回到那平静藏匿的小院罢了。
温西便在他面前的茵席上屈膝坐下。
院中有一座茅亭,写着“止音”二字,温西望着东方微微暴露的鱼肚白,穿了一身的劲装,呼喝有声地在亭边舞起了剑。
不知是否温西错觉,她仿佛瞧见冷疏竹的面庞少了些笑意,然半晌以后,他又笑道:“女人倒是随性的很。”
温西在那湖岸不远的一间小院住下,院名题做“无幽”,几扇芭蕉,一架蔷薇,伴着门口的流水潺潺,若非不远处树梢处模糊暴露的重銮飞檐,她还觉得是那里的农家呢。
温西眉头轻蹙:“杜羽如果返来,我在这里,他会忧心的。”
她舞了一套师父小时教的极其平常的江湖剑式,便收了手。忽听几声抚掌,温西看去,那冷疏竹正站在院门处,面上挂着笑意。
冷疏竹并没有在乎她这点忧愁,只是一笑:“这些事情,你还是少晓得的好。”
温西将剑惯回鞘中,道:“有事?”
温西悄悄吐出口气,公然不再问。
或许是他自发冒昧,手中的行动微滞,便放下了,又侧过身,走向亭中,轻道:“喜好吃些甚么,玩些甚么,无妨奉告我,我都设法给你找来。”
“只会一点儿,我师父都嫌不好。”温西赧颜,师父常同杜羽二人闻溪品茶,杜羽脱手,她在一旁抉剔,惹得师父常屈指弹她额头,赶她下河去摸鱼,摸上来的鱼,却一大半都进了杜羽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