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姨太 > 第二十五章 致深(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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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步步踱步来到我面前,鼻尖切近我的前额,俯身低语在我耳边,悄悄的,彷如喉头的气声:“夫人赏光,今晚就当着‘人模型’如何?”

我不过是戏言,他却俯身一把将我抱起,惊得我轻噫一声,身子已是悬空,稳稳在他怀里,被他抱入画室。冰绡和隋嬷嬷恰是在廊下见到,惊得一声叹,仓猝扭身遁藏了,轰赶了世人躲避了去。

“澜儿的画技想必精进了,令人钦羡,倒令为夫也想学画西洋人物画。”他目光中难以捉摸的通俗,似笑非笑的模样反令我摸不到眉目。固然严惩了六姨太大快民气,但毕竟我失礼不敷全面在先,小左儿露体,斯蒂尔私藏的西洋小天使的油画……我心存顾虑,竟然讪讪地望着他不敢近前。

隋嬷嬷是慧巧分给我房里的老嬷嬷,传闻先时曾经服侍过府里的太蜜斯的。

我噙了泪,勉强扮出一丝笑意,轻服一礼道:“老爷不提点,漪澜反是错怪了六姐姐。不知者不罪,既然是姐姐不晓得这些才惹出本日家宅不宁的笑话给外人看,本也怪不得她的。”

五姨太福了一福领命,六姨太惊恼得喊一声,“老爷!”她转眼噙了一眼的泪,言语哀哀的。《女训》《礼记.内则》之类的文章,若她公然出身书香家世,该是垂髫之龄的蜜斯们倒背如流的文章,现在逼她重读,仿佛让她重学《三字经》《弟子规》普通的轻辱。她岂能不急?

他肃立对我立在廊下,风拂起他的衣摆飒飒作响,我的茶红色水墨画裙鼓起如风中摇摆的花儿。相互立了半晌,我低垂着头,含了几分愧意,下颌紧紧贴去了胸口。

诸事已毕,他侧头转向我,唇角勾着一抹拿捏的笑意。

隋嬷嬷趁机在我耳边轻声说:“石老夫子在府里教女眷四十余年,太太蜜斯就受过他的教诲,便是老爷对他都要畏敬几分。三姨太入府时,目不识丁,老爷逼她读书识字,就请来这位石老夫子。这老夫子最是呆板,拜过夫子像,就一日为师毕生是父了。手里提根儿老爷赏的戒尺,三天两端打得三姨太的手心青肿如熊掌普通,膝盖跪地砖跪得现在都落下寒疾。偏是三姨太资质笨,当时年青,还贪玩不肯读书时,一次竟然被石老夫子告状辞馆,恼得老爷当众将三姨太一顿家法板子,打得那叫一个没脸,落下了府里的笑柄。”

我揣摩他克日外忧不竭已是心烦,现在家宅不宁女人作怪,他定是深恶痛绝,不然不会如此重言斥责六姨太金氏。传闻六姨太的兄长在京为官,还是很有些名誉的,不是气急,周怀铭何故出此狠话?我并非想落井下石,只想借此让六姨太寻些端庄事儿去做,少来无事生非。

我笑了点头,发起说:“既然是不知之过,本就怪不得六姐姐的。漪澜有个不情之请,望老爷成全。”我一幅恭谨的模样,他惊奇地望着我,踱步向前,不再看我,随口道:“但讲无妨。”

他来到我身边,高低打量我半晌,揽我在身边,冷峻的目光挑眼讨厌地瞟一眼六姨太道:“都是你常日不读书,见地鄙陋,才闹出本日的笑话,自取其辱。”

一句请石老夫子坐馆执鞭任教的话,世人皆惊。我见六姨太姣美的小脸儿一沉,暴露几分惶恐,丹凤眼喷火般气愤,小巧小巧的身子向前冲,不顾了身份指去三姨太骂:“花媚香,你个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一阵惊羞,恍悟他的促狭。羞恼得啐他一口扭身欲逃,嘴里还叨念一句:“不端庄!为官不尊的!就不消怕被言官弹劾了去?”

一旁隔岸观火的三姨太闻听要给六姨太请师父,俄然目露镇静之色,插科讥笑般上前发起说:“老爷要寻位老夫子给六mm讲文读书呀。莫不如就那位先时给媚香我讲书的石老夫子吧,老爷夙来赞美石老夫子的学问品德的!”一张丰润的脸如满月,现在更是笑开了花儿。她一笑,颧骨上那些脂粉盖不住的暗褐色的雀子就显现出来,我记起曾听人说,三姨太出身最寒微,父亲是汉中的耕户,母亲是从良的暗门子,黄土高原的日头在她脸颊上刻下的暗号难以遮挡。她却如岩石裂缝中的野花,奋力地寻觅着阳光。想是刚才六姨太大闹春暄馆,她在一旁定是少不得煽风燃烧,推波助澜,现在更是乐得去看六姨太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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