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么热烈呢,也不早些叫上我,怕是都要健忘我这个姐姐了。”清澈的话语含笑,内里一阵“五奶奶吉利”的见礼声,是慧巧姐姐来了。我起家绕过桌案去见礼,她已走进屋里,手里托着一个精美的天青色团花锦盒,悠然的出去噙了一脸雍容的笑,搀我起家又给四姨太微微服一礼说:“四姐姐也在呢。”
我迷惑地望着她,她拉我坐下,叮咛丫环们重新递茶,才固执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mm心善,还是要防备一二的。四姨太毕竟这里乱了。”她指指本身的额头,又看了我腹中说,“mm毕竟是怀了身孕。姐姐或是多心,不过,谨慎驶得万年船。”
冰绡一笑,促狭道:“莫不是这花儿也同大宅院里的奶奶们一样争宠,见不得旁的香气呢!”
我一惊,寻名誉去,竟然不知何时四姨太晴柔立在我身后,她肌肤莹白,未施脂粉,被日光晕上些浅金色,反不似常日的惨白,多了点暖意。她看了我的油彩画,一脸不敢苟同的笑意勾在唇角。缓缓来至我那书案上,信手捻起一只兔毫,一手在白玉瓷碟中点了些许净水,就着我铺在案上那二花云纹的夹江宣,笔蘸浓墨在白玉碟中晕了晕,挥毫作画。寥寥数笔,兰花生姿跃然笔下,浓纤得中,笔力疾而不浮,落笔处疏而不慌。
“这便巧了,我倒同mm是同亲了。平山堂外的李子巷,我娘家就在那边。”她淡淡地说,不喜不忧。
“好一幅空谷幽兰图!南宋赵子固(注一)的笔法神韵,花叶劲翠,笔尖逼真,沉着圆活,秀雅超脱,非韵度出尘者不能到。”
(注一)赵子固:南宋画墨兰的名家,历代国画画兰者当推他为首。
画兰看似轻易,或稀少或稠密的兰叶却最是难画,见她几笔挥就一幅空谷幽兰图,我心中好生敬佩。那作画时安适的神采,如玉的容颜略显蕉萃,鸦鬓轻垂,看得我心波里一阵阵的冲动。
淡烟流水画屏幽,安闲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她竟也是个里手。米襄阳的字,我最是喜好,自幼父兄把手教我。
“你那里懂这兰花,本是深谷深山不食人间炊火的,更不屑同尘寰的繁华香去争些甚么。一入朱门,真不知是她们的福还是祸。”
冰绡说:“蜜斯,好久未曾见蜜斯作画了。在扬州时,蜜斯最是爱画兰花的,何不再画一幅?”
“扬州,二十四桥明月夜,我家便在瘦西湖旁。”我倒是有些欣喜。
我笑了说:“米襄阳的字,飘逸出神。比起他的字,漪澜倒是更赏识他的江南山川,‘米氏云山’,烟云雾景,天真平平,自是天然。”说至此,忽觉话多,自嘲地一笑敛住话题说,“或是漪澜是江南人氏。只是姐姐的画也颇见功力的。”
双手悄悄拢了一朵花儿细细品看,这九死平生鲜艳面前的花儿似对我淡淡地笑。
由此便扳话起扬州,那明月,兰花布青衫划子娘摇橹江上唱的渔歌。
忽听身后一句话说:“这画兰当以水墨,西洋画那里能得兰花神韵?”
我面前一明,多了几分欢畅,那岂不是离我家颇近,或是哪日洗砚湖水边,落英缤纷的湖水,我的墨恰流去她浣衣处,依约能见一抹水墨痕。
我忙叮咛冰绡去沏一壶上好的六安瓜片新茶,同她品兰品茶畅谈,不知不觉中日头西沉,落日残影将一抹流金洒在门口的青砖地上,淡淡的映出灰尘金沙般在氛围中飘零。
她竟是如此宽和漂亮,不计算我言语中的莽撞。我心下感激,拉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夜色渐临她方才拜别。
这小轩窗,挥毫作画的女子,脂粉慵施,一袭水墨纨素衣衫超脱似画中人。这景象似曾了解,可不是昔日扬州闺阁枕流作画的谢漪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