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叹别性命不长,那知本身返来丧!训有方,保不定今后作强梁。

欲知目下兴衰兆,须问旁观冷眼人。

士隐听了,便迎上来道:“你满口说些甚么?只闻声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闻声‘好’‘了’二字,还算你明白。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我这歌儿,便名《好了歌》”士隐本是有宿慧的,一闻此言,心中早已彻悟。因笑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解注出来何如?”道人笑道:“你解,你解。”士隐乃说道:

那疯跛道人听了,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隐便说一声“走罢!”将道人肩上褡裢抢了过来背着,竟不回家,同了疯道人飘飘而去。当下烘动街坊,世人当作一件消息传说。封氏闻得此信,哭个死去活来,只得与父亲商讨,遣人各处访寻,那讨音信?无何如,少不得依托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边另有两个昔日的丫环伏侍,主仆三人,日夜作些针线发卖,帮着父亲用度。那封肃固然日日抱怨,也无可何如了。

那日,偶又游至维扬空中,因闻得今岁鹾政点的是林如海。这林如海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兰台寺大夫,本贯姑苏人氏,今钦点出为巡盐御史,到任方一月有馀。本来这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开初时,只封袭三世,因当今隆恩大德,远迈前代,分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袭了一代;至如海,便从科第出身。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罢了,没甚亲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四十,只要一个三岁之子,偏又于去岁死了。虽有几房姬妾,奈他射中无子,亦无可如何之事。今只要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伉俪无子,故爱如珍宝,且又见他聪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读书识得几个字,不过冒充养子之意,聊解膝下萧瑟之叹。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导致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退场,反认他乡是故里。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本来,雨村因那年士隐赠银以后,他于十六日便起家入都,至大比之期,不料他非常对劲,已会了进士,选入外班,今已升了本府知府。虽才调优长,未免有些贪酷之弊;且又恃才侮上,那些官员皆侧目而视。不上一年,便被下属寻了个空地,作成一本,参他“生情奸刁,擅纂礼节,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导致处所多事,民命不堪”等语。龙颜大怒,即批撤职。该部文书一到,本府官员无不高兴。那雨村心中虽非常惭恨,却面上全无一点怨色,还是嘻笑自如,交代过公事,将积年仕进积的些本钱并家小人属送至客籍,安排让步,倒是本身担风袖月,旅游天下胜迹。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一局胜负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堪堪又是一载的工夫,谁知女门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女门生侍汤奉药,守丧尽哀,遂又将辞馆别图。林如海意欲令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远因女门生哀思过伤,本自胆小多病的,冒犯旧症,遂连日未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漫步。

雨村正值偶感风寒,病在旅店,将一月风景方渐愈。一因身材劳倦,二因盘费不继,也正欲寻个合式之处,临时歇下。幸有两个旧友,亦在此境居住,因闻得鹾政欲聘一西宾,雨村便相托友力,谋了出来,且作安身之计。妙在只一个女门生,并两个伴读丫环,这女门生年又小,身材又极胆小,工课不限多寡,故非常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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