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胡想实在有点过了头,还是从速收回来吧。在人间,在我面前的兽主大庙门前,人们熙攘来往。有的穿着讲究,有的浑身褴褛。苦行者举头阔步,满面圣气,手拄竹杖,头梳长发,走在人群当中,好像鸡群之鹤。卖鲜花的小贩,安然盘腿坐在小铺子里,恭候主顾台端光临。高鼻子蓝眼睛满头黄发的本国青年男女,背着书包,站在那边筹议着甚么。神牛们也夹在中间,渐渐进步。乞食的瞽者和小孩子伸手向人要钱。小铺子里摆出的新奇的白萝卜等菜蔬闪出了红色的光芒。在这些拥堵肮脏的冷巷子里披收回一种不太让人镇静的气味,一团人间繁忙的气象。
“万岁!”
但是,真出我们意想以外,汽车出了弊端,发动机俄然停止事情了。火再也打不着。司机赶紧下车,搬来大石块,把车后轮垫牢。不然车一滑坡,必定坠入万丈深谷,则我们和车岂不就成了齑粉了吗?我确切有点慌了起来;但司机却说汽车得了“高山反应症”,神态自如。我真有点摸不清,他说的究竟是实话,还是笑话?但见他安闲不迫,把车上的机器胡鼓捣了一阵,俄然“砰”的一声,汽车又策动起来了。我的心才又回到腔子里。汽车回旋上山,皆大欢乐。
我们凌晨从延吉解缆,长驱二百三十千米,马不断蹄,下午到了长白山下的天池宾馆。我们下车,想先订好房间,然后上山。但是,宾馆的仆人却催我们从速上山,因为此时气候非常抱负,稍纵即逝,迟缓不得,房间他会给我们保存下来的。
在惊呼之余,我仍然对峙怀着沉重的表情去访旧。起首我要去看一看我住过整整十年的屋子。我晓得,我那母亲般的女房东欧朴尔太太早已分开了人间,但是屋子却还存在。那一条整齐的街道还是整齐如新。畴前我常常看到一些老太太用番笕来洗刷人行道,现在此人行道仍然像是刚才洗刷过似的,躺下去打一个滚,决不会沾上一点灰尘。街拐角处那一家食品商店仍然开着,敞亮的大玻璃窗子里摆设着五光十色的食品。仆人却不晓得已经换了第几代了。我走到我住过的屋子内里,昂首向上看,看到三楼我那一间屋子的窗户,仍然同之前一样摆满了红红绿绿的花草,当然不是出自欧朴尔太太之手。我蓦地一阵恍忽,仿佛我昨晚才分开,明天又回家来了。我推开大门,大步流星地跑上三楼。我没有效钥匙去开门,因为我认识到,现在内里住的是别的一家人了。畴前这座屋子的女仆人恐怕早已安眠在甚么坟场里了,墓上大抵也栽满了玫瑰花吧。我常常梦见这所屋子,梦见屋子的女仆人,现在倒是人去楼空了。我在这里度过的十年中,有镇静,有痛苦,经历过轰炸,忍耐过饥饿。男房东去世后,我多次陪着女房东去扫墓。我这个番邦的青年景了她身边的独一的亲人。无怪我分开时她嚎啕痛哭。我返国今后,最后多少年,还常常通信。厥后时移事情,就断了联络。我曾痴心妄图,还想再见她一面。现在我确切又来到了哥廷根,但是她却再也见不到,永久永久地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