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东平王在信中表白了情愿保全天子的态度，但是太后并不以为他能信守承诺。皇权之争岂容得心慈手软，何况小天子还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血脉？不管他多年幼，行过即位大典，受了百官朝拜，便是朝廷正统。现在东平王或许不感觉小堂弟有甚么威胁，但将来呢？即便东平王能忍着不脱手，那些因他得益的人又禁止得住吗？向来废帝，又有几个能够善终？
太后沉默着。
她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是甚么，有委曲，有酸楚，另有几分歉疚。入宫一事，天子当然未曾顾及她的设法，但她对天子也并不是问心无愧。若不是她坦白了太子的病情，或许悲剧底子不会产生。
史乘里从不贫乏枉死之人。她熟读文史，又见过太多的事迹，对此早已习觉得常，乃至感觉世道本就如此。可现在想到一样的事能够产生在小天子身上，她却没法再淡然视之。
夜幕将临。
她踌躇了一阵，终究还是决定先不打搅他歇息。分开寝宫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天子。他已翻过身，正面向内壁躺着。因为病痛的折磨，他已肥胖了很多，当初的富态圆润现在也只剩下一个薄弱的背影。那便成了她最后的印象。
听到寺人传话时，她除了诧异，也多少有些忐忑。天子殡天、新君继位常常是最为凶恶的时候，特别她和天子之间另有先太子这个心结。他并不令她靠近现在的太子，想来对她猜忌已深。若他感觉她这个皇后会成为那对母子的隐患，趁着这个时候撤除她，也不是不成能。正因晓得本身处境，天子病势沉重以来，她都极力保持沉默，制止引发天子的重视。
窗外天光一点点转暗。没过量久，便有宫娥前来掌灯。树灯上浮起团团光晕，下一刻暖黄的亮光便充满室中。太后的身影也被这灯照拉成了颀长的一道。宫人点完灯后即便退去。白露看了看仍在深思中的太后，几次想要开口，却常常话到口边又转踌躇。终究她也只是轻叹一声，冷静退开。
天子却又没了声气。
天子露脸后，恹恹地向冲人挥了动手。宫人们恭敬地施礼退去。未几时，室内就只剩下帝后二人。
等了一会儿，不闻天子开口，她忍不住昂首看向天子，却发明天子也正盯着她看。
“白露。”在她退出之前，太后轻声呼喊。
白露也想到此节，很有忧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太后但是筹算……”她微微踌躇，到底感觉不便直言相问，改成委宛表示：“情势倒霉，恐怕要有所弃取。”
白露迟疑半晌，谨慎翼翼地开口：“诸军当中，以神策军战力最强。京师固然另有十六卫，但人数、武备皆不敷与之对抗。陈中尉又统兵在外，情势恐怕不容悲观。”
门外俄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应当是团黄把徐太妃请到了。白露听着他们越走越近，有些担忧地看向太后，不知她将作何决定。
“没干系，你但讲无妨。”太后语气暖和。
“实在……”白露续道，“诸镇若能入京勤王，余维扬倒也不敷为惧。”
“主上……”很久今后，她鼓足勇气开口。
想起先帝，太后不由轻叹一声。人的豪情就是如此捉摸不定。先帝活着时，她从未恋慕过他。他逝去以后，她反而经常回想这些年他待她的各种好处。
“对不起……”就在她惊奇不定的时候，天子渐渐说了三个字。
神策军再强，也不成能与国朝全数的兵力相抗。
话说得非常隐晦，但是太后立即听懂了她的意义。局面逆转，再与东平王对抗下去，明显并不明智。
太后听了，却又是一声苦笑。这一点她岂会不知？不但她晓得，东平王亦对此心知肚明，因此操纵孙太妃，抢先一步盗去了玺印。没有印信，朝廷又如何传旨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