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风缓缓睁眼,一张熟谙的姣美面庞便映入眼中,他不由怔然,低声唤道:“……元昭?”
这一日入谷口却来了个姣美少年,个头矗立,身着褐色粗布衣衫,单身立在谷口的碎石巷子上,俄然直挺挺跪了下来。
胡不归的端倪便略沉了沉,足下却不断顿,穿林荫,过廊桥,风尘仆仆,难掩暴躁。
墨先生道:“由副将林武……暂代。”
墨先生低声道:“圣宫特使留了宫主口谕,命王爷放心留守琼英养伤便是。”
先前堆集心头的郁树敌恨,转眼便化得干清干净。胡不归终是自嘲一笑,摘下披风,坐在床榻边,垂目看他。
不如不归。
胡不归还是略一点头,迈入殿中,穿过前堂,进入卧房以内。
胡岩风双唇翕合,颤抖不已,经年沉寂的伤痕再度扯破,鲜血淋漓。
胡不归言语甚重,仿佛一柄冰冷铁锤,重重砸在胡岩风胸口。
胡不归心头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突入内房,便见到胡岩风面如金纸,紧闭双目,躺在素锦的被褥当中,黑发披垂,仿佛一抹眨眼便要溶解的冰雪残痕。
斩龙门人闻讯也仓促赶来,瞧见这少年时,不免苦笑道:“胡公子,你这是何必……”
胡不归发觉到他手指握力,缓缓勾起嘴角笑得苦楚,“武烈侯代代忠烈,满门繁华权益,满是先祖以命相搏。永昌王室凭甚么?夏氏昏庸,嫉贤妒能,何德何能掌永昌鼎祚?爹爹不平,我也不平。”
那少年却乍然间泪如雨下,清楚是耻笑语气,却止不住泪珠滚滚,成串滴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只是爹爹,你为何偏生要与虎谋皮?”
那青年不管多少抱怨痛斥,便转眼化作了细碎低吟。
胡不归便替他说了:“现在我总算看清楚了,归根结底,你不过是个为一己之私,卖友求荣的小人。”
他嗓音恍惚,落在胡不归耳中不过几个气音,那少年便从善如流应道:“是我,爹爹,孩儿不孝,迟误这好久才回转。”
胡岩风愈发面无赤色,只得低声感喟,悄声道:“不归……我……”
“不归……”胡岩风凄声道,“我……对不起你。”
罪过之树,难结善果。
卧房内便只剩胡氏父子二人,胡岩风见这少年欲言又止,心头雪亮,心知迟早有这一日,面上却暖和道:“不归,你有话便说。”
胡岩风低声感喟,胡不归字字句句,仿佛洞彻贰内心普通。
胡不归却兀然一笑,眼神沉沉不见底,悄声道:“我幼时敬你爱你,当你是盖世大豪杰。长生说与我你各种罪过,我辩驳不得,却非常不平气,只想你另有苦处,必然是为了大义,不得不为。”
林武恰是展长生在落命林中偶遇的少年,资质出众,沉潜刚克,甚得胡岩风信赖,现在留在香贤圣宫,已模糊有将胡岩风取而代之的势头。
胡不归又嘲笑数声,待要调侃几句,却见榻上人眼睑微动,正醒转过来,他仓猝俯身靠近,柔声唤道:“爹。”
主子侍女心领神会,纷繁退出房中,墨先生瞧了胡岩风神采,亦是退了出去。
天涯茫茫无归程,六合虽广无归路。
展龙兀自道:“桐生心软,难成大事,归去好生经验他。”
胡不归垂垂止住眼泪,便微觉赧然,抬手一抹脸,低声笑道:“爹爹何必报歉,你当年为我取名时,只怕已料定会有本日。”
展长生颤声道:“师兄……”
二人相对无言,胡岩风半卧,胡不归静坐,相互寂静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