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沉寂,连呼吸声也相互相闻,大家大气不敢出,唯恐突破室内平静,却反倒令卧房内氛围更加凝重。胡不归悄悄握住养父露在被褥外头一只手,只觉触手处炽热干裂,仿佛骄阳暴晒下,干裂的枯木。了无活力的触感,只叫胡不归心口扯破般疼痛。
展龙却低头咬住那青年耳廓,磨牙普通错动,缓缓道:“由不得你。”
胡岩风愈发面无赤色,只得低声感喟,悄声道:“不归……我……”
胡不归在求学谷外跪了七日七夜,夏桐生不过是于心不忍罢了。
胡不归又嘲笑数声,待要调侃几句,却见榻上人眼睑微动,正醒转过来,他仓猝俯身靠近,柔声唤道:“爹。”
胡不归却兀然一笑,眼神沉沉不见底,悄声道:“我幼时敬你爱你,当你是盖世大豪杰。长生说与我你各种罪过,我辩驳不得,却非常不平气,只想你另有苦处,必然是为了大义,不得不为。”
墨先生道:“由副将林武……暂代。”
胡不归嘲笑道:“来便来了,不过是训戒催促,还要小爷去驱逐不成?”
这三年间,胡岩风受创伤折磨,日夜不成寐,饶是他肉身刁悍,却也经不住真血龙魂培植,现在鬓角染霜,显出了几分老态。
胡岩风缓缓睁眼,一张熟谙的姣美面庞便映入眼中,他不由怔然,低声唤道:“……元昭?”
天涯茫茫无归程,六合虽广无归路。
不如不归。
张易等人天然也是一筹莫展,唯有送出传讯灵符,只盼早日将动静传入展永内行中。
那少年恰是胡不归,此时跪得身姿笔挺,低眉敛目,恭声道:“家父昔日作歹,受掌门惩办,乃是顺天之举,家父与我,绝无半句牢骚。只是家父受了三年折磨,日日不得安眠,现在已靠近油尽灯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求展掌门垂怜,饶家父性命。”
主子侍女心领神会,纷繁退出房中,墨先生瞧了胡岩风神采,亦是退了出去。
罪过之树,难结善果。
他嗓音恍惚,落在胡不归耳中不过几个气音,那少年便从善如流应道:“是我,爹爹,孩儿不孝,迟误这好久才回转。”
恰是初春时节,琼英春寒料峭,房内堆砌暖玉,暖如初夏,侍女手捧换下的血布,悄无声气来来去去。
那青年不管多少抱怨痛斥,便转眼化作了细碎低吟。
一名侍从又低声道:“世子,香贤圣宫来人了。”
胡不归发觉到他手指握力,缓缓勾起嘴角笑得苦楚,“武烈侯代代忠烈,满门繁华权益,满是先祖以命相搏。永昌王室凭甚么?夏氏昏庸,嫉贤妒能,何德何能掌永昌鼎祚?爹爹不平,我也不平。”
那门人三年前随众前去东极洲,对此事也晓得一二,胡岩风所作所为当然可爱,这少年却委实无辜,目睹昔日同少掌门、灵罴金雕一起作威作福的小霸王现在忍辱负重跪在谷前,不免又解恨又顾恤,只得安抚他几句,将胡不归原话带入谷中。
先前堆集心头的郁树敌恨,转眼便化得干清干净。胡不归终是自嘲一笑,摘下披风,坐在床榻边,垂目看他。
胡岩风低声一笑,便牵涉伤口,挣动间胸膛窜起烈焰,本日这炙烤却仿佛更加狠恶,自皮肉到五脏肺腑,尽数被烧作焦炭普通,炽烈难忍。他应道:“既然晓得,何需再问。”
墨先生低声道:“圣宫特使留了宫主口谕,命王爷放心留守琼英养伤便是。”
胡岩风双唇翕合,颤抖不已,经年沉寂的伤痕再度扯破,鲜血淋漓。
胡不归幼时念过的字字句句,现在皆如拷问。
胡岩风低声感喟,胡不归字字句句,仿佛洞彻贰内心普通。
胡不归笑道:“谁敢让我受委曲?”他游移稍许,又道:“爹,孩儿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