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正听着城内的杀声,心中估摸着彻夜的情势,冷不防地被叫到,不由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自个儿是大图的臣子,不宜行全礼,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答道:“恰是微臣……求陛下开恩,微臣不救凤驾,实有苦处……”
这话似有仙魔之力,伴着夜色清风,与瀚海轻波一同入了五脏六腑。
步惜欢安闲地整了整混乱的衣衿玉带,面含笑意,不紧不慢。
“我给过你机遇,那夜以后,我曾不止一次问过你,可有洛都的动静,可直到泊岸,你的答复都是没有。我信你途中不知各路动静,可泊岸时呢?你身在敌国,冒险行事,数日耳目不通,船一泊岸,群臣会不当即禀奏动静?我心寒的是,你已晓得是何人行刺我兄长,却仍言不知,你想让我持续思疑此事是阿欢所为,使我对贰心生怨怼,从而愤然登船,与你前去北燕。”
四周都是箭石之声,这声响并无独特之处,只是华鸿道谨小慎微,闻声声响时本能地往中间避去!刚躲开,三支袖箭从他的袖下射过,一齐破门而入!
恰在此时,房顶俄然一掀,两名侍戍卫着元修纵身而出,拨矢破雾,径直落在了帅船上。
这是他与她此生最后一次相见,隔着船山大雾、茫茫火海,这火烧得海天昏黄,好似黄沙遮目标大漠,而那似幻似真的小港仿佛也如大漠当中稍纵即逝的海市蜃楼普通,她住的那一方是山川,四海难觅,遥不成及,觉得苦苦追随终能到达,看到的却只能是那景那人消逝殆尽,而后余生,再难相见。
月杀道:“回主子,是。”
“少废话!我要看!”暮青深知步惜欢的德行,她涓滴不给他东拉西扯的机遇,揪住他的衣衿将他一推,两人原地一转,步惜欢被她推到城墙根儿下,尚未立稳,她便去抽他的玉带。
“你感觉我不该看出来。”暮青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已尽是绝望,“我留在都督府里的手札,你看过了,是吗?”
这时,步惜欢才问候道:“当年盛都城下一别,燕帝陛下可还安好?”
雾散星移,夜过子时,一匹快马从城外驰来,月杀仅率了侍卫二三人返来报信,侍卫们在城外的山林里截住了大辽狼卫,但呼延查烈不肯返来,只托他带回了一条编着彩络的发辫。
元修的喉口涌出阵阵腥甜,却身如山石,不动不摇。他面似沉铁,目光又缓缓地转到暮青身上,她袆服已去,凤冠已弃,立在那人身边,举头挺胸,不躲不闪,任他看!
房门一开,只见元修面色青暗,陈镇汗湿面额,二人皆双目紧闭,一看即知是到了运功调息的关头时候。
她与马儿碰了碰额头,拍了拍它的鬃毛,闻声马儿低低地打了个响鼻,而后将头伏得更低了些——它在催促她上马。
“你乃大图臣子,朕是大兴天子,怎有权降罪于你?”此话与暮青在城楼上的一番说词如出一辙,知县本该松一口气,却总感觉南兴帝那懒洋洋的语气仿佛话里有话,一颗心正七上八下,只听步惜欢接着道,“再说了,你若死了,谁替朕传话去?”
不然怎对得起那些人处心积虑排练的大戏?
“陛下贤明!微臣遵旨!”朱运山大喜过望。
与杀陈镇之策一样,那支火把不过是个诱敌的幌子。
北燕使船上,尖兵瞥见灯语疾奔来报,华鸿道听后惊奇不定!
步惜欢如有所思地收回击,一边拦住想要跳马的暮青,一边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月杀立即率一队侍卫紧追而去。
这一扒,步惜欢猛地醒过神来,他一掌控住暮青的手,眸底涌起各式惊意、万丈波澜,下认识地转头看了眼护城河外的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