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地何附?”
樵者曰:“敢问偶然致六合万物之方?”
曰:“火之性,能迎而不能随,故灭。水之体,能随而不能迎,故热,是故有温泉而无寒火,相息之谓也。”
渔者垂钓于伊水之上。樵者过之，弛担息肩，坐于盘石之上，百问于渔者。
樵者问渔者曰：“人之以是能灵于万物者。何故知其然耶?”
曰:“人所不能而能之,安得不谓之才?贤人以是异乎才之难者,谓其能成天下之事而归之正者寡也。若不能归之以正,才则才矣。难乎语其仁也。譬犹药疗疾也，毒药亦偶然而用也，可一而不成再也,疾愈则速已,不已则杀人矣。平药则常常日用之可也,重疾非以是能治也。能驱重疾而有害人之毒者,古古人所谓良药也。《易》曰:‘大君有命,建国承家,小人勿用。’如是,则小人亦偶然而用之。时平治定,用之则否。《诗》云:‘它山之石,能够攻玉。’其小人之才乎!”
曰:“薪,火之体也。火,薪之用也。火无体,待薪然后为体；薪无用,待火然后为用。是故凡有体之物,皆可焚之矣。”
曰:“吾知有效乎子矣。”
曰:“以人知之。”
曰:“但是六合何依何附?”
曰:“时然后言,何言之有?”
渔者曰:“六物者,竿也,纶也.浮也,沉也,钩也,饵也。一不具,则鱼不成得。但是六物具而不得鱼者,非人也。六物具而不得鱼者有焉,未有六物不具而得鱼者也。是知具六物者,人也。得鱼与不得鱼,天也。六物不具而不得鱼者,非天也,人也。”
曰：“钩非饵可乎?”
樵者谓渔者曰:“国度之兴亡,与夫才之邪正,则固得闻命矣。但是何不择其人而用之?”
樵者谓渔者曰:“无妄,灾也。敢问何故?”
樵者又问曰:“鱼可生食乎？”
曰:“烹之可也。”
渔者曰：“夫以是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天下之物,莫不有理焉，莫不有性焉，莫不有命焉。以是谓之理者,穷之而后可知也；以是谓之性者,尽之而后可知也；所似谓之命者，至之而后可知也。此三知也。天下之真知也，虽贤人无以过之也。而过之者,非以是谓之贤人也。夫鉴之以是能为明者,谓其能不隐万物之形也。固然鉴之能不隐万物之形,未若水之能一万物之形也。固然水之能一万物之形,又未若贤人之能一万物情也。贤人之以是我一万物之情者,谓其贤人之能反观也。以是谓之反观者，不以我观物也。不以我观物者,以物观物之谓也。又安有我于其间哉？是知我亦人也，人亦我也。我与人皆物也。此以是能用天下之目为己之目，其目无所不观矣。用天下之耳为己之耳。其耳无所不听矣。用天下之口为己之口,其口无所不言矣。用天下之心为己之心，其心无所不某矣。天下之观,其于见也,不亦广乎!天下之听,其于闻也,不亦远乎!天下之言,其于论也,不亦高乎?天下之谋,其于乐也,不亦大乎!夫其见至广,其闻至远,其论至高，其乐至大，能为至广、至远、至高、至大之事,而中无一为焉,岂不谓至神至圣者乎?非独一时之天下谓之至神奎圣者乎,而千万世之天下谓之至神至圣者乎?非独一时之天下渭之至神至圣者乎,而千万世之天下谓之至崇高者乎?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已。”
渔者谓樵者曰:“人之所谓亲,莫如父子也；人之所渭疏。莫如路人也。利言在心,则父子过路人远矣。父子之道,天生也。短长犹或夺之,况非天必者乎?夫短长之移人,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则过之,固无相害之心焉,无短长在前故也。有短长在前,则路人与父子,又奚择焉?路人之能订交以义,又何况父子之亲乎！夫义者,让之本也；利者,争之端也。 让则有仁,争则有害，仁与害,何相去之远也!尧、舜亦人也。桀、纣亦人也，人与人同而仁与害尔，仁因义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义。则臣弑其君者有焉。子弑其父者有焉。岂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于中逵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