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暗,之前瑰丽的云朵都沉成了灰蓝,几个女孩子把从宿舍里带出来的床单铺在草地上,摆了面包、罐头、生果出来——倒是汤克勤和小霍一起背上来的。
可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四哥那边如何办呢?
霍仲祺沉默了一阵,俄然道:“婉凝,你能不能承诺我一件事?”
她昂首看玉轮,那样温和清澈的乌黑,即便她和他再也不会有交集,起码,他们看到的玉轮是同一个。她俄然感觉错愕,却不晓得这错愕从何而来?是因为方才她脑海里闪过的动机吗?
锦西固然多年来不涉南北之争,但内部却一向派系林立,争斗几次,但外人一有异动,这些人就立时调转枪口称兄道弟齐齐对外了;是以,不管是虞军西进龙黔,还是戴季晟直取云鄯都没有再动锦西。
霍仲祺笑道:“你别说大话,《佳期》里的那支《十二红》很不轻易的。”
顾婉凝摇点头:“本来就是可遇不成求的事。”
“实在——这几年好多事都是你帮我。”顾婉凝悄悄咬了下嘴唇,“欧阳走了,宝笙……我没有甚么朋友,也没体例和别人做朋友,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正在这时,只听不远处的汤克勤说了一句:“倩倩,倩倩,流星。”
她念“工夫易过催人老,孤负芳华美少年”,惊鸿一掠,想到的是他;她晨起练字,写得最多的是那首《长干行》,一笔一画,她学的是他;冷雨敲窗,雪落青檐,月上海棠,满地梨花……能震惊她的,不管是忧是喜,心底的第一个闪念就是他。
“你们有个女同窗倒是很担忧我——”霍仲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加柔嫩起来,“她说,这件事难度太大,恐怕我去寻求你们那位舍监密斯还要轻易些。我跟她说,那我也没有体例,谁让我恰好就这么一往情深呢?”
顾婉凝面上的笑容一滞:“你是说……”
以是,虞浩霆一问,他就承诺了,他要让四哥晓得,他能为他豁出性命去。
霍仲祺蹙眉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甚么都不准说。”
不是的。
顾婉凝却在奇特,她仿佛好久没有如许欢愉过了,但是内心却又感觉孤单,那牛奶糖一样纯真的欢愉像浪花涌起的泡沫,簇拥着孤岛般的孤单,那欢畅那喧闹她都触获得,但是浪花一冲到寂静的岩石边沿就退了下去,如何也不能登陆。
霍仲祺发笑道:“这有甚么好‘对不起’的?我就是感觉,你总说这个‘谢’字,也太生分了。”
这些年,广宁的李敬尧一家独大,或打或拉,几年间锦西已然成了一统的局面,李敬尧的烟土买卖也越做越大,沿江往东,一向卖到了眉安,这盘买卖本来就隐蔽,经手的中间人都是商贩,江宁当局在眉安的官员也有从中抽成的,是以始终相安无事。
他想不想去?
顾婉凝见他煞有介事地点头长叹,不由笑道:“过些日子,我就在黉舍里大哭一场,只说霍公子负心薄幸,另有新欢了,替你把面子赚返来好不好?”
顾婉凝“扑哧”一笑:“你放心,我必然不会‘承诺’你的。”
一向过了半夜,几个女孩子都有了倦意,夜空中还是一片喧闹,繁星闪烁,银河清浅,蒙蒙的一牙细月和顺得像少女的眉弯,山间的风也细细的,婉凝拉了拉加在身上的毛衫,霍仲祺一见,赶紧解了本身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你如果困了,就睡一会儿,看到流星我叫你。”
“嗯,我只说是韩玿教得不好。”
这平生,她再也不会晤到他了。
霍仲祺一怔,明知她是顺着本身的意义谈笑,内心却忍不住腾起一点苦涩,半假半真地苦笑着说:“想不到我也有这么一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