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霸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残暴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分歧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以是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傲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悠长。
中篇
故先王者,见终始稳定,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罢了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呼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恪守以窥周室,有囊括天下,包举宇内,包括四海之意,兼并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因而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以外。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觉得桂林、象郡;百越之君,昂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因而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黎;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觉得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觉得固。良将劲弩守关键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发得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二世不可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奖惩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高低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贫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消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呼应者,其民危也。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如果,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寒微,五霸既灭,令不可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谦虚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气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当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呼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如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但是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成同年而语矣。然秦以戋戋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不足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故比武,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