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承泽原想着能如许混些日子,等着来岁顺顺铛铛便了局去了。不成想他老子跟他先生都是不费心的,好端端的又降下一个轰隆来,筹议了要送他到国子监去。
沈琰如本年纪大些,身上又早有举人功名,沈老先生晓得他今后必定入仕的,也颇教了他很多事情,是以倒是晓得些内幕的。听韩承泽负气说话,便笑道:“你这话只幸亏我这里说说罢,如果教伯父伯母闻声,指不定要打断你的腿呢。好的不学,偏拿那等人家的孩子来比。”
韩承泽哼了一声,两个眼睛恨不得翻到房顶上去,嘟嘴道:“我能筹办甚么?我父亲的脾气最拧,认准的事情,我莫非掰得过他?更何况另有先生说话呢。年前我还小,先生说要我了局,我父亲就一个字都不回都照做的。”
韩承泽一骨碌爬起来,凑到他面前道:“好哥哥,你必定是晓得的,不如跟我说说?我听家里头小厮嚼舌几句,再没听过下文,正心痒的难受呢。”沈琰发笑道:“莫非人家是供着你听书顽的?你如果真想听,国子监倒是个好去处,这贾宝玉有个远亲哥哥,原在国子监读书的,可惜他没甚么天禀,仗着苦读才有几分学问,不过也糟蹋了身子,年纪悄悄就去了呢。”
光阴荏苒,自韩承泽从江南回都城后,一年时候转眼便畴昔了。这一年时候李,京中有两户人家极是风景,一个是当今的礼部尚书林如海,据称是简在帝心的,因着盐政办得好,颇得了贤人很多犒赏;另一个便是户部挂名的皇商薛家,因为有娘舅王子腾,并着宫里新封得宠的薛朱紫撑腰,在都城竟是一时风头无两的。然这些都与韩承泽无甚干系,四大师族中他独一说得来话的不过一个贾琏,现在也早已补缺到内里去了,想着没个七八年是不好返来的,至于其他的人,韩承泽却没甚么心机体贴。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仿佛从回了京那昔日各种便都淡忘了去,每日里只是被沈老先生并着自家教习徒弟拘着罢了。
韩承泽瞪大了眼睛,想着自家哥哥现在正在龙禁尉里供职,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听着母亲前几日说话,眼看就要娶了嫂子进门的,忍不住唏嘘道:“不过读书罢了,哪至于就搭上命去?我哥哥也没甚么读书天禀,当今不是一样前程光亮的么。”
韩承泽正半眯着眼睛听他说话,只听到这“含玉而生”的大造化几个字,好似很有不屑,他自来与沈琰熟悉,说话也并无忌讳,便笑着嘲弄道:“沈大哥好似对他这玉格外在乎的。”
沈琰看他一眼,也不回嘴,只叹口气道:“那里是我在乎呢。实在是在乎这玉的人太多了些,我才不得不跟着在乎些罢了。此时想想,也实在好笑,这么个绣花枕头一样的人物,何德何能担得起如许神物?这神物也实在忒没眼色。”
本来沈老先生起意要韩承泽来国子监,不过也是要打磨他的意义,韩奇晓得此事对韩承泽乃是极好的,天然附和。不过临到事前,终归是爱子之情略占了上风,怕韩承泽幼年气盛,在内里受了甚么委曲,毕竟他本年也才是十一岁年纪罢了。是以嘴上便多提点了两句,盼着韩承泽听进内心去。
沈琰不知为何,对贾家的事情倒很清楚,听了这话便道:“可不是大家都如伯父那般开通的。这贾宝玉的父亲,最是个端方呆板的,他的儿子,如果不能读书长进,岂不让人戳弯了他的脊梁骨。不太宗子夭逝,只剩这一点香火,又是含玉而生的大造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沈琰这时却极有耐烦,一面叮咛外头预备韩承泽极爱的两色糕点小食,一面劝他道:“你这也太颓唐了些。不过就是国子监罢了,你竟还比不过那些凭着恩荫出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