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宜太妃姗姗来迟,她每日称病坐四人软榻,太后和天子都念她年老而默许,可昨晚和九阿哥相见不欢而散,全因她既不想搬去宁寿宫和其他妃嫔聚居,又不想去儿子的府邸,想要守着她的翊坤宫,成果被胤禟指责异想天开,憋了一早晨的气,再来祭拜先帝,满腹的怨怼委曲,直感觉是玄烨对不起她,是乌雅岚琪,是统统的人都对不起她。
环春放下食盒,道:“成太妃娘娘之前把盼夏送去七阿哥府里养老了,您不记得了?”
环春翻开食盒,到底恳求主子吃了两口,盼着能保佑主子长命百岁,可环春又会很冲突,没有人比她更体味岚琪,现在多活着一天,对她都是折磨。
环春含泪,但没应这话,只轻声道:“主子,阿哥们都改名儿了,把胤字改了允字。”
贵太妃、荣太妃、和太妃都随行侍立,惠太妃称病未插手过先帝身前任何典礼,因太后和天子不计算,旁人也不敢多嘴,每日还是焚香施礼,简朴说几句话便要散了的。
从启用八阿哥,到让十四阿哥把兵马带到城下,新君的胸怀可见一斑,固然有传言先帝遗诏颁得不敷光亮正大,清溪书屋里有很多说不清的事,可新君的态度摆在那儿,他是堂堂正正担当帝位,不怕有人不平。
回到永和宫,换下衣裳歇着,岚琪靠在明窗前看外头零散飘舞的雪花,环春捧着食盒过来,轻声道:“永安寺呈送的腊八粥,主子要不要进一些?皇后娘娘那儿,另有其他娘娘、福晋那边,奴婢都安排下了。”
阖宫缟素,先帝身后事之昌大,几近举天下之力。而太后虽不肯接管文武朝拜,但先帝之事,事必躬亲,每日哭灵焚香,皆拖着病体前去,只是一提起皇子皇孙、宗亲后辈要来叩拜,她就说要归去了。
胤禛考虑了半天后,却下旨意,让十四把兵马留在都城外就好。
毓溪以雍亲王嫡福晋的身份,随君入主坤宁宫,尚未行皇后册封大典,但天子已许皇后之尊,出入宫闱,周边一声声“皇后娘娘”,总让她很恍忽。还记得孝懿皇后临终前对她说,她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可现在真的成了皇后,她却有些茫然了。俄然之间,她就是国母,她所承担的,再不是王府或圆明园这么点大的家,全部皇宫,乃至全部国度,都在她和胤禛的肩上。
那宫女已是神采惨白,快速跪下去,哭道:“娘娘,怕是万岁爷崩了。”
那一日,诚亲王胤祉上奏,为尊新君,以避帝讳,将诸皇子名中“胤”字改成“允”字,天子恩准。而京别传来动静,大将军王带兵回京,间隔都城另有十来天的路,有大臣上言要天子降旨命大将军王将兵马原地逗留,大将军单身入京便可。
岚琪转眸看她,想起做宫女时,和盼夏同床而卧说腊八粥的事,不由微微一笑道:“盼夏喜好吃,你送去钟粹宫吧。”
新帝当天继位,传召抚弘远将军胤禵回京奔丧,命八阿哥胤禩、十三阿哥胤平和马齐、隆科多为总理事件大臣。
翊坤宫里,养病的宜妃闻声丧钟时,咋咋呼呼了一辈子的她,却只是呆呆地堕泪,桃红伏在榻边劝她节哀,却听主子喃喃自语:“我是不是输给她了,我这辈子就没赢过她是不是,她也向来没把我当回事吧?桃红,现在谁做天子了,是我们胤禟吗?”
贵太妃说:“如果您起火,倒也罢了,恰好是皇上起火,宜太妃好歹是先帝的人,只怕传出去对皇上的名声不好。”
世人哀思欲绝时,连胤禩都没想到,新帝会一上来就启用他。他是被先帝撂下好多年的人,乃至在临终前还暗讽他觊觎皇位窥测天子安康的事,被要求在家安养,换言之就是囚禁,可现在新帝“不计前嫌”地启用他,胤禩内心震惊了没多久,就明白过来,新帝是要安抚民气,他若不承情,就是他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