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御膳房时，我们这帮人沾沾自喜，扬扬对劲，逢人不安便自我先容，张口就提御膳房，动辄与人比厨艺，恐怕人家不晓得本身是御膳房的人。周爷晓得了专门来训话，说做御厨的最起码要求是谦善谨慎，不然掉了头还不晓得启事，要求我们三不准，不准自我先容身份，不准泄漏御膳房的事，不准暗里比厨艺。
西太后用饭也不能乱来，有祖宗家法管着。蒋爷说的四大金刚就管这事。每天用饭的时候，西太后身后站着四大金刚，就是四个老寺人，卖力监督西太后按祖宗端方行事。比如每样菜不管多好吃也只能拈两箸，如果三次伸筷子，四大金刚的领头人就会一声喊：“撤——”伺膳寺人不管西太后正举着乌木镶银筷子，立即撤菜。四大金刚都是前朝白叟，由朝廷养着，常日里看李统领眼色行事，现在李统领和蒋爷发了话，天然承诺助一臂之力。
蒋爷说：“此次比赛有题目。毛大臣派周总管主持。周总管有私心，招了柳崇孔，冤枉了青家孩子。鄙人想，不偏不倚，把青家孩子也招进宫算了。”
我等几个就起床做了一大桶馄饨，带上一箩筐碗筷，从紫禁城偏侧门凭腰牌进宫。我进宫几年了，去过景仁宫司房殿。来到景仁宫司房殿院里就闻声屋里人吆五吆六喊牌，走进屋一看，二三十个寺人、厨役正抽烟、嗑瓜子、打牌、打赌，一地口痰、瓜子壳、西瓜皮，满屋烟气呛人。蒋爷、黄厨头、王厨头、青常备都在。蒋爷瞧见我们说：“柳崇孔你也来玩两把。”我点头说不会，就站一边看。小寺人打牌赌注小嗓门大。首级寺人打牌赌注大嗓门小。青常备输三十枚大铜子急得顿脚。蒋爷输八十两银子神情自如。案上摆着冰镇西瓜、果子露、酸梅汤。我走到青常备身后看他出牌，他冲我嘻嘻笑说：“宫里啥玩的也没有，闷死人了。”
头两年宫里不准学徒回家，从第三年起每月二十号准予回家探亲一天。我回家看娘。娘问我找没找着六指脚。我说找不着。娘说你忘了你爹了。我说没忘。娘说你爹的三个门徒还在找六指脚。我去见他们。他们说那是哄你娘的，都畴昔这么久了上哪儿找？要我别放在心上。我说你们如何能哄我娘呢？我娘老了，眼巴巴盼着替爹报仇，我必然要找到六指脚。我说了就跑，也不管他们喊叫。我回家跟娘说：“娘您放心，不找到六指脚我……”娘一把捂住我的嘴。我们娘儿俩捧首痛哭。
这道菜就是蒋爷教给青常备做了、以醇亲王府名义送进宫的香茶鲫鱼。做香茶鲫鱼的要点是先把香茶放在鱼肚煎炸烧焖，茶叶的暗香渐渐浸入鱼肉，待鱼肉做好，一一捞出香茶不消，收茶香不见茶之效。
我就如许分开御膳房来到外务府。那年我二十一岁。
蒋爷晓得这就是果桌，牛奶和豆腐制作的点心，瞧上去晶莹剔透，闻起来暗香扑鼻，是御膳房点心局制作的。蒋爷是御膳房总管，管着上面的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和饭局。这五局虽归蒋爷管，蒋爷也不能乱花，上面有外务府管着。外务府每天把御膳膳单派送给蒋爷，规定了菜品、分量、用料、制作厨头，每品菜点配料都有规定，不准肆意增减改换。每日结束，御膳房将当天制作的统统菜品和用料开支做详细记录，称膳底档，报外务府存档。外务府大臣随时对御膳房停止查抄，发明题目顿时措置。
日月如梭，一年半一晃而过，我们还在打杂，眼看还要做半年打杂，实在忍无可忍，就筹议找人活动，我找周爷，青常备找蒋爷，但愿提早学配菜。我们别拜别找了他们，返来，我俄然想起一件事，就对青常备说：“周爷和蒋爷夙来分歧，如果他们凑一起说我们的事产生冲突，岂不好事了？”青常备说：“那不会。”我问：“为啥不会？”他说：“周爷没对你说啥？”我说：“啥也没说。”青常备诡异一笑，岔开话题说夜深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