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一惊,昂首望着天子:“这,这会儿出门?”
陈明坤体察天子路程辛苦,舟车劳累,便也不留天子多叙,请他早些安息。府上的婢女亲身引着天子回屋,昭阳与赵孟言方淮二人也跟在他前面。
“你还没用饭吧?”
陈明坤与天子谈着话,从嘉兴前些年闹鬼的那桩案子说到南湖水藻疯长殃及池鱼,又从上一任知府官官相护、草菅性命,说到这一任知府廉洁洁直,实乃百姓之福。天子间或问上两句,话虽未几,但句句都问在关头之处。
陈怀贤见天子如此给他脸面,不由面上一喜,趁胜追击:“皇上,臣妹自小在嘉兴长大,对嘉兴风土情面不说体味透辟,但也可略尽地主之谊,为皇上――”
陈明坤有些歉意地对天子说:“微臣教子无方,小儿于政务上不甚精通,成日里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却上心得很。”他剜了陈怀贤一眼,板起脸道,“皇上是南□□察民情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给我把那些歪门正道的东西都收好了,少在这儿丢人现眼!”
他话未说完,就见陈明坤面色已然绷得紧紧的,似是有些忍耐地叫了一声:“怀贤!”
陈怀贤噤声,不敢多言,显是怕父亲得很。
陈家大爷陈怀贤仿佛对政事不甚上心,也插不进话来,半晌后,好不轻易见父亲停了下来,仿佛在考虑接下来持续说甚么。他赶快钻了这个空子,含笑对天子说:“皇上一起舟车劳累,恐怕这几日也乏了。这趟南下另有好长光阴,您还是要以身子为重,莫要劳累过分了。”
他长得与陈明坤有七八分类似,国字脸,浓眉大眼,但面上的神情就一点也不像父亲了。昭阳瞧着他笑容里多有奉承,眼神不若陈大人那般风雅利落,看来虎父无犬子这话也并非老是有事理的。
回过甚来持续往前走,他的唇角可疑地弯了起来,这丫头忒风趣,一张脸藏不住事,活泼得紧。
世人都瞧着呢,天子也没有别的反应,陈二女人也不能发作,只好悻悻地将狮子头搁进昭阳手中那只碗里。只可惜天子如何会吃她用筷子夹过的东西呢?这顿饭吃下来,由始至终他也没看过那块狮子头一眼。
天子一转头就瞥见她低头偷笑的模样,瞥她一眼,对那小丫头道:“你不必严峻,朕就是随口问问。都有些甚么名点名菜,你说来听听。”
昭阳扑哧一声笑出来,又惶恐地昂首看着天子,仓猝捂住嘴。
小丫头忙道:“有啊,常日里也有。西街巷尾那有一对花甲佳耦,做了四十年粽子了,虽说没有金字招牌,没有都丽堂皇的铺面,但我们本地人常日里想吃肉粽,都去他们那买。依奴婢说,这吃食上千万不成只看大要,最要紧的还是里子。那老公公老婆婆就在家里做粽子,门口摆一只大篓子,蒸好了便放里边。来往的人想吃粽子了,三只铜钱一个,又好吃又划算。”
陈二女人在嘉兴夙来是有头有脸的人,父亲是嘉兴刺史就算了,她还生得极有姿色,诗词歌赋都略懂一些,兼具才名。眼下在天子这里碰了钉子,内心极其委曲。
从陈府走出来没多远就到了贩子,时候还早,天气刚暗下来,夜市才方才热烈起来。老百姓们走街串巷,货郎背着竹筐、挑着木箱,嘴里呼喊声不竭。中间的街头两旁都是酒坊店铺,两三楼高,摆布两边的商店二楼支着木架子,中间牵着线,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
天子咂咂嘴,微微一笑:“那他日必然要亲身去船上尝尝这船菜了。”顿了顿,他又问,“对了,朕记得昔日尝过一次嘉兴肉粽,肉嫩味香,咸甜适中。你们这儿常日里可有卖粽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