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是爷爷请村里教书匠取的名,此君只读过几页《三字经》,翻了两天字典才敲定。尚德尚德,即品德高贵、兼备才德。名如其人,老爸平生只爱老妈,从不拈花惹草。出门做工那几年,和两名孀妇有过相逢,人家看他忠诚老诚,意欲勾引上床,老爸决然回绝,回家还向老妈照实汇报,连对方送菜送鞋垫等细节,都一字不漏予以交代。偶然我忍不住揣测,我们这代人哪能跟他们比,论德不忠论才不力,要品没品说义缺义,我们不过是打着寻梦幌子,巴望腰缠万金糜乐到死的俗徒。老爸这类人理应平生安然,自从他造出带把儿的秦风,便将但愿全数抵押,十年如一日省吃俭用:抽二元五一包的软宏盛,喝一块八一斤的江津酒,积累半辈子买下一套房,小得连一家三口都住不下。事情后我想改良老爸的糊口前提,给他买红塔山,舍不得抽送老友;买泸州老窖,更舍不得喝,留着逢年过节送礼用。
老妈听得偷偷擦泪,回身将他摁在床上,强忍哀思规劝:“尚德啊,别逞能了,钱算啥东西,钱存着养人的对吧。大夫特别叮咛,卧床歇息切忌乱动,你都一把年纪了,咋像个小孩子,啊,乖乖躺着,二娃和淑芬都在这……”老妈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老爸叹了口气,眼圈一红低声问我:“奉告我是啥子病?”这事早有筹议,非不得已必须坦白真相,不然依老爸脾气,必定回绝医治。我轻描淡写笑笑:“你这是急性鼻窦炎,拖久了有些严峻,得动一个小手术。”老爸满脸猜疑,一旁的淑芬赶紧帮腔:“叔叔,秦哥说得对,是个小弊端,做完手术歇息两周就能病愈。”
老爸在西南病院五官科,两个女人陪护摆布,一个忙擦血一个忙盖被。我蹑手蹑脚走进病房,问老妈:“爸环境咋样?”老妈闷声应道:“昏畴昔了。”我又问:“成果出来没,是个甚么病症。”这时淑芬低低抽泣,责怪道:“哥,你咋现在才来啊。”深感老爸病情严峻,我扭头冲出病房,径直找到主治医师秦某。念及五百年前一家人,我直截了当问:“秦教员,爸爸得了啥子病?”秦某正和护士攀聊,漫不经心抛来一句:“你是哪个病房的?报报床号。”我心急如焚,底子没留意察看,说:“鼻子流血阿谁,五十几岁。”秦某抖抖白大褂:“五官科流鼻血的可多了,年过半百的也有六七人,谁晓得你说的是哪个。”话毕拿起记事簿,“你是病人家眷吧?病人叫啥名字?”
国际上有很多抗癌懦夫,大夫鉴定活三月的,古迹般活了十年。殊不知老爸有无那份勇气和接受力,他若得知本相,该是如何的反应?在病院走廊盘桓很久,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心头有且独一一个设法:即便他患鼻癌晚期,花掉积储也要续其寿命,多活一天是一天。现在我倒信赖观音,她若慈悲为怀,赐圣水保佑老爸安然,我卖肾卖血也要给她塑金身一尊。老爸生无成绩,最大成绩莫过于养了我,他还未见独子成龙、儿孙绕膝,他如何能就如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