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也就十来岁的年纪,因着石桂生得好,便记着了她,来人一说是寻石桂的,他立时就想起来了,笑一声道:“才还站着呢,你等等,我去给你寻来。”
石桂摸了身上,又舍不得去取钱,正要把镯子撸下来,外头闻声淡竹的声音:“看你不返来,晓得必是真的了,这个给你。”
淡竹说着又点点那些坠子戒指:“这个是繁杏姐姐给的,这个是我的,这个是石菊的。”石桂听着眼眶发热,捏捏她的手。
石头扒完最后一口面,把汤都喝了个洁净,肚里有食身上不寒,耳房里也点着火,烘了手道:“跟船来的,下了货就要走,我停了半天工,得亏着你信上写得明白。”
石头推了不肯要:“你娘春季还跟着去采茶,你弟弟也读书了,再攒一攒钱,我们就去镇上卖吃食,等赎足了钱,就来赎你。”
心吊到了嗓子眼儿,石头爹最是诚恳不过,别个叫他等着,他必是等着的,如何会走开了,石桂一手抓着门框,眼睛不来往归去看,那小厮逛了一圈没寻着人,返来便道:“都寻过了,没见着人,怕是来蒙事儿的,蒙了个名字,公然有人叫这个,这才从速走脱了,一看就是个泥腿子,头一回干这行当。”
要不然也找不着地儿,宋老太爷是太傅,一问宋太傅家,无有不知的,给他指了道,一起摸到尚书巷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抖着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迷迷蒙蒙出了鸳鸯馆,脚下还在打飘,春燕的声音由远及近,炸雷似的响在耳边,把石桂炸得蒙了,人还没醒过神来,脚已经迈了出去。
来的不是别个,就是石头,满头是汗,手上端了个碗,两只手紧紧端住了,见着石桂咧开嘴一笑:“你走的时候你娘没让你吃下水磨团子。”
石桂把钱给他:“爹好歹办一身棉衣,或是明儿来取也成。”
石头本来就不是她亲爹,石桂才要回身,往巷口一瞥,见有个灰扑扑的人影往这儿来,一步步走得极慢,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去看,石桂眼睛迷蒙,如何也瞧不清楚,小厮却已经叫起来:“正找你呢,你往哪儿去。”
石桂更加忍不住眼泪,出了门央那小厮:“小哥替我买两碗面来,要荤浇头,越多越好,我身上没有,等明儿补给你。”
淡竹原是叮咛一声就要归去的,看她这迷迷登登的模样反而不放心了,怕她希冀太高,若见了不是反而要悲伤,从速拉了她的袖子:“你走慢着些,叫人瞧见了不好。”
石桂接过来舀了一个,一个蜜豆馅的,一个萝卜肉的,咬了满口的豆沙,甜的嘴巴都张不开了,外头刮着风,那小厮眼看这么个景象,倒让了耳房出来:“你们出来坐罢,等有人来,可别张扬。”
石桂急慌慌要往偏门去,撞着宋勉,一句堂少爷还未出口,宋勉就问道:“你这是如何了?挨罚了?”
淡竹笑一笑,伸头往里一看,便晓得石桂家里贫困,微微感喟一声,能这么千山万水的找了来,怪道她心心念念的要回家呢。
石桂这会儿再不跟他客气,也顾不得上道上有没有人瞧见了,一起往外头跑,到得门边气喘嘘嘘,出去却没瞧见人。
淡竹还不放心,细心看她一回,晓得她自来要强的人,许是不想让人瞧见,停下步子:“那你去罢,我去幽篁里,再叫小我来服侍着表女人。”
石桂鼻子一酸,眼泪立时就滚落下来,颤颤叫了一声爹,石头隔了老远就认出她来,到了宋家半年,养得半点儿也不像乡间女人了,可打眼一看还是他女儿。
石桂胡乱点了头,勉强笑一笑,还不断念,口里应着小厮的话,眼睛还往巷子绝顶看去,还是没小我影儿,她蹙了眉头,那小厮又劝道:“你可别站着了,从速出来罢,才刚阿谁一看就不是你爹,你们生的半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