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心平气和,笑一笑:“多谢小哥替我买面了。”说着回身出来,留那小厮哧她一声,骂了一句“傻子”。
来的不是别个,就是石头,满头是汗,手上端了个碗,两只手紧紧端住了,见着石桂咧开嘴一笑:“你走的时候你娘没让你吃下水磨团子。”
石桂摸了身上,又舍不得去取钱,正要把镯子撸下来,外头闻声淡竹的声音:“看你不返来,晓得必是真的了,这个给你。”
石桂鼻子一酸,眼泪立时就滚落下来,颤颤叫了一声爹,石头隔了老远就认出她来,到了宋家半年,养得半点儿也不像乡间女人了,可打眼一看还是他女儿。
石头天然没吃,跑船挣的都是辛苦钱,没成想金陵的物价这么贵,两个团子八文钱,他那里舍得自个儿买一碗,对着石桂却点头:“吃过了。”
石桂把钱给他:“爹好歹办一身棉衣,或是明儿来取也成。”
石桂急慌慌要往偏门去,撞着宋勉,一句堂少爷还未出口,宋勉就问道:“你这是如何了?挨罚了?”
石头推了不肯要:“你娘春季还跟着去采茶,你弟弟也读书了,再攒一攒钱,我们就去镇上卖吃食,等赎足了钱,就来赎你。”
石桂胡乱点了头,勉强笑一笑,还不断念,口里应着小厮的话,眼睛还往巷子绝顶看去,还是没小我影儿,她蹙了眉头,那小厮又劝道:“你可别站着了,从速出来罢,才刚阿谁一看就不是你爹,你们生的半点也不像。”
“爹可别再跑船了,家里没小我顶流派如何成,总要受欺负的,拿了这钱,也能办一车家伙什了,跑船的门路不竭,我总有回家的一天。”
她这才回过神来,抖着嘴唇发不出半点声音,迷迷蒙蒙出了鸳鸯馆,脚下还在打飘,春燕的声音由远及近,炸雷似的响在耳边,把石桂炸得蒙了,人还没醒过神来,脚已经迈了出去。
石头本来就不是她亲爹,石桂才要回身,往巷口一瞥,见有个灰扑扑的人影往这儿来,一步步走得极慢,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去看,石桂眼睛迷蒙,如何也瞧不清楚,小厮却已经叫起来:“正找你呢,你往哪儿去。”
淡竹说着又点点那些坠子戒指:“这个是繁杏姐姐给的,这个是我的,这个是石菊的。”石桂听着眼眶发热,捏捏她的手。
守门的小厮拿眼儿不住她脸上打量,石桂在偏门买过一回冰花,报过名姓,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递动静到府里,她急声问道:“小哥可瞧见来认亲的。”
秋娘一向念叨着,每一回念都要淌泪,感觉亏了女儿,临走了,连一碗团子都没能让她吃着,想石桂的时候就捏着她穿过的小褂子,哭个不住。
石桂眼巴盼望着长巷绝顶,这儿是尚书巷,说是住着六部尚书,实则当官人家都住在这一块,就怕她爹那样诚恳木讷的人跑错了门,如果冲撞了人,说不得还得挨板子。
石头不会说话,半晌举一举碗:“你趁热罢,都快凉了。”
淡竹还不放心,细心看她一回,晓得她自来要强的人,许是不想让人瞧见,停下步子:“那你去罢,我去幽篁里,再叫小我来服侍着表女人。”
一碗排骨一碗大肉,都是酱油汤,面条放得足足的,小厮的嘴巴可比石头矫捷很多,两句话就要了碗来,石头扒拉了面条,这才感觉身上有些暖意,一口喝了半碗汤:“我是船上烧水的,就挨着锅炉子,那里感觉冻,还是出来了,才晓得冷。”
石头一声短打,如许冷的天儿,身上还没一件厚衣,半年不见,人又黑又瘦,石桂眼睛一望他,就晓得他跑船吃了苦头,嘴里的团子和着眼泪一道往下咽,囫囵吃了两个,这才想起问他:“爹吃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