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身又骂石桂没知己,大家都有东西,偏她的差着些,晓得她们要往镇上来,说了几百句,让秋娘扒拉些好东西带归去。
自中午说到要傍晚,这才晓得他们还要坐夜船归去,石桂急着去灶上包了馒头,又把自个儿做的腌笋给他们带上,说定了隔上三五个月再来,一起把他们送到山下,孔娘子晓得是石桂的爹娘,倒让他们搭了船,石桂站在渡口,伸长了脖子看着船一点点摇走,水面粼粼泛着金波,影子成了小斑点儿,她这才归去。
石桂一听内心就叹,去岁蚕僵,这一地都没出多少丝,今岁如果出了蚕,定能卖个高价,可这两个诚恳惯了,蚕僵一回就怕了,那攒钱买织机花楼的事儿也就成不了了。
“等他大些,再带了来看你。”秋娘摸摸她,包裹里抖开一条细棉布的染花裙子,给石桂比一比,恰是这时候穿的,这是家里才有了余钱,就想着给她裁衣裳了。
石桂家里来了人,春燕那边端了很多点心果子出来,除了平常屋里吃的那些杨梅橙片、杏桃瓜仁,另有白樱桃白桑椹两碟子,又切了两瓣白甜瓜来。
这不比采茶挣很多,却不必每天留在于婆子眼皮子底下,真折腾起人来,秋娘哪是于婆子的敌手,连喜子她也不看顾,石桂晓得弟弟在白大娘家里带着,倒松出一口气来,白大娘儿后代儿人都极好,在他们家里,也比跟着于婆子每天听晕话要强。
她可劲说些买卖经,无法这两个一个也不往那上头去想,反说村里也有人出来贩货了,又奉告石桂,到了夏季里,还跟着采茶的那一批人去花田采花。
石桂再没想到另有卖了女儿也攀比的,晓得秋娘不好过,只装着兴兴头头模样的问喜子去读书了没有。喜子五岁了,这会儿跟着读书也不算晚,村庄里读书有端方,农忙的时候就放课,姚夫子在村里呆了这很多年,门生越收越少,喜子畴昔读书,该当是欢畅的事儿。
这手镯也不过在秋娘腕子上挂一会儿,归去只要落了于婆子的眼,必定要拿了去的,秋娘也是这个想头,她捏动手镯看了丈夫一眼,叹口气,石桂笑一笑:“留着作本钱也好,似山底下那些船夫,贩货出去也是满船来满船走的。”
秋娘自来没同人红过脸,骂声也不响,石头更是一样,甩开膀子干活是成的,骂架再不去沾,倒是于婆子坐在门边晒太阳嚼舌头根:“吃了这很多年闲饭,也是她该报偿了。”
可儿哪离得故乡,便传闻村上有人到外头赚了钱来,也只叹别家脑筋矫捷,却没想过自个儿也去挣一挣。
秋娘再没成想女儿当了丫头还能有这些东西拿出来待客,倒吃了一惊,便是过年乡间也没这个吃法,缩了手脚下不住看着女儿,倒不晓得要说甚么了。
秋娘只当她是孩子话,到城里讨糊口岂是易事,还当她是馋团子吃了:“只记取给你做衣裳,倒没想着做点吃食来。”她一面说一面嗔了丈夫一眼,才还惴惴的,这会儿又笑起来,看着老成的,也还是孩子,摸摸她的脸颊:“你爹今后就跟人跑船运木头了,想着总归能常来看你的。”
既能来往,石桂就想着渐渐劝他们,她自家也要开财路,花儿不能掐竹笋将下市,没能接上的东西,打络子做绳结也成,早一天攒出赎身的钱来,她就早一天重得自在身。
葡萄就把食盒子搁在地下,自个儿回身归去,石桂这才想起来,葡萄是叫她后娘卖掉的,这才从不想家,这会儿瞥见秋娘,只怕是触到了苦衷。
石桂不是没想过,早几年歉收那会儿,卖掉地步房屋,一家子搬到镇子里住,做些小本买卖也能成,秋娘做得一手好糕团,水磨团子一碗也得七八文,光是种地一年到头的看天看时,累上整年,也过不了一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