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纪再回故乡说婚事,如何不惹人猜忌,哪一家不得想着,好好的不在金陵说婚事,非得回到本家来,女儿家叫人一猜一疑,那里另有清誉在,就更别想着甚么家世了。
“你教养的女儿,眼也开了心也活了,我们家里却容不得如许挑三唆四的人,她这个品性,便有熟人来求娶,我也不敢嫁,没得叫人背后说嘴,说我宋家家声废弛!”老太太这番话,是一把揭开皮暴露肉来,半点脸面都没给宋之湄留。
哪晓得老太太会说这么一句话,一口气儿差点儿没提上来,脸上的笑都僵了:“老太太这是如何说的?”如果故乡父母真病重,不必老太太开口,那头也早已经送了信返来,这很多年可不就是如此。
还是那么一付调子,听得甘氏从心底一层层的涌上寒意,扑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一声声的哭,到这会儿才晓得宋老太太对她们是真的没有顾恤之情,她自来挂记的只要两桩事,一件是女儿的婚事,一件就是儿子的出息,如果回籍,这两桩就都没了希冀,她忍了这很多年,咽出来的苦,全都成了空。
甘氏白了一张脸,拿眼去看女儿,宋之湄如何肯认,受了老太太这番话,倒地便哭得差点儿厥畴昔,水晶白露两个一左一右扶了她,老太太眼看着她哭,嘲笑一声:“得幸亏没作下甚么下作事来,这两个丫头,就只看着你们主子犯混?竟不晓得劝着些?那些个嬷嬷呢?全都打死卖出去算完。”
一个个都缩了头,挨着廊下站得好好的,耳朵竖着听里头说话,日头一暖,院里的厚帘子全换了薄的,宋老太太就喜好看院子里头花团锦簇,她这儿门廊上挂的竹帘儿还编着花,薄薄一层,能挡得住甚,一字不落全飘进这些丫头耳朵里,这么一听,二女人的婚事不成,还真跟大女人有关。
宋之湄内心明白,赵三太太是不会看中她的,赵家两口甜水井就是个流不尽的金矿,本来就是无本的买卖,还打了名声出去,说赵家水井出的水甜,燕都城里头的门楼铺子,门前挂个赵字儿,那这里头泡茶的水便是赵家水井出的。
甘氏咬破了舌尖,先是惶恐又是急怒再后是焦炙,几番轮换也早就撑不住,面色发白泛青,抱着女儿道:“老太太若真是要撵了我们,我就敢当街跳车,要活不轻易,要死还不轻易?大师死了洁净。”
叶氏悄悄感喟一声,站起来往老太太身边去,宋老太太看着她倒说不出回绝的话来,干脆不听她说:“你也不必开口,你的心如何,我明白得很,都能有这个心机,也不必管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我都不能留她,我若不是伯娘而是端庄的婆母,这会儿你们俩都去了家庙。”
宋老太太睇一眼叶氏,轻声细语:“你不必求她,我为不但为着谁,只她那份心机就是个该杀的,既姓了宋,就不能办如许的事。”
她原是存着看笑话的心,等听赵士谦说了些,这才晓得赵家那但是实打实的富户,怪道老太太腰杆子如许硬,对着宋老太爷,也没有声气弱的时候。
石桂淡竹便在外头听着,手拉了手,也不晓得是哪个掌内心头出的汗,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可无人去给宋望海报信,院门守得死紧,这一回,甘氏是不归去也得归去了。
宋之湄这些事,甘氏还真是蒙在鼓里半点都不知情,她一向希冀着宋家能替女儿寻个好人家,自个儿再置上一份丰富的嫁奁,风风景光嫁女儿,如果儿子再能有个功名,娘家更撑得起来,宋之湄嫁人后的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此时宋老太太说得云淡风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甘氏便晓得这是老太太已经定了主张,非论如何哭如何求,都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