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氏的陈年旧疾,约莫自有了宋荫堂,就有了这个弊端,常常疼起来,都要喝一小钟合欢花浸酒,年年都是新浸的,这会儿合欢花儿还没开,客岁的先倒一钟来,温过了给她喝下去,这才感觉舒坦了些。
银凤扯了她的袖子,宋之湄这才回过神来,以势压人是不成了,把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宝石戒指全都撸了下来:“我不过是奉告哥哥一声。”
石桂捧了药盒子跟在背面,还没走到西院门边,就看着宋敬堂一起拎了袍角发足奔过来,他本来就身子薄弱,跑得这一起,人直喘气,额角都是汗,春衫后背更是湿了一片,眼里再瞧不见别个,避过了春燕,却把石桂撞倒地上。
这一句算是把她给唤醒了,水晶白露两个扶了她坐起来,眼看着甘氏躺在床上,头上绑了帕子,那帕子染着血渍,她立时撑起来要去看甘氏,腿还软着,人一歪倒,两个丫头一个拉一个托,这才把她架到甘氏身前。
此时见她还真敢寻死,不怒反笑起来,这很多年,家里一个姨娘也没留下,撞头吊颈哪一样没瞧过,老太太先是念了一声佛,跟着又皱了眉头,以抱怨了叶氏一声:“你想着安生,这一个就让你安生了?”
银凤哭得一程,抹了眼泪,摸下自家一只镯子来递给那婆子:“妈妈行行好,总得叫我们取些参丹药油来,哪怕是有口热茶沾唇也好。”
好轻易从柜里取了参盒出来,在手上一掂却轻得很,翻开来一瞧,半盒子的参片,切好了送来的,这会儿还只余下三四片,从速都取了,归去给甘氏含上一片。
屋里不相干的人都退到外头去了,守着的俱是些亲信,甘氏的眼睛一往那上边看,就有两个婆子扑过来,到底没能全按住,人虽拉住了,往前扑的势头略减几分,也还是一头碰在了雕花上。
宋之湄目睹得这两个游移,立时又道:“让哥哥瞒畴昔便是,只说是他自个儿身子不适,这才返来,赶巧晓得了,与妈妈们再不相干的。”
婆子一捏那只银镯儿倒是实足的,拢到袖子里,拿眼儿一扫点了银凤:“女人去罢,如果晚了,我们也不好交差。”
叶氏歪在枕上,手悄悄挥一挥,繁杏还待说话,□□燕拉住了:“太太内心有主张呢,你从速收了声罢,这事儿捅出去,二女人脸上是真欠都雅。”
宋老太太见着甘氏竟真敢寻死,颇吃一惊,在她想来,甘氏是如何也不肯死的,她如果放得上面前这番繁华,早在嫁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回了乡,安安生生呆在故乡,虽不能相夫,到底还能教子,娘家又在面前,又何至于把女儿养成这本性子。
两个婆子本来还怵她大小是个主子,现在还怕甚么,笑一声:“二太太何为躺着,别个不晓得,女人老是晓得的,如何算是凭白,有因有果,老爷少爷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额头立时见血,两个婆子惊叫一声,这时候才紧紧攥住了,甘氏一时激愤,天然是不想要死的,这会儿见了血,自有人掏了帕子出来替她捂住伤口,还是叶氏开了口:“母亲何必呢,不如揭过,相互安生。”
甘氏撞得不轻,她正撞在蝙蝠的翅膀尖上,揭开帕子一看,就是一个血洞穴,婆子都抽了一口气,宋老太太也不过皱皱眉头:“把薛太医请来给她看病。”
老太太既能开口说那些话,就是全没想着还要把她留下来,也不怕她寻死觅活,可叶氏听着甘氏最后那一句,却屏住一口气,半晌才缓缓吐出来,往前一步托住了老太太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