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把自家手上的酸梅汤分了一半儿给他,他又吃一口,凉沁沁的滑进肚,内心这才好受些,扯着袖子抹抹汗:“我只记得年代,贩的甚么货走的哪条水道,半点不晓得,只知是往金陵来了,哪晓得一问,吴大人还当真记取。”
石桂满心欢乐,七月里风波大,行船不易,虽盼着石头爹来,却又怕他来,不如拿着银子安安生生做点小买卖,端的攒下钱来,再来赎她不迟。
是水匪杀的人,大客商还留着,想问家里要赎身钱,如许的行脚货估客,连人带货都不值钱,年青力壮肯入伙的也还罢了,不肯入伙留着也是祸害,扔进江心,除非龙王爷发慈悲,人落进江心是再活不了的了。
明月挨了打也还笑嘻嘻,嘴里啧一声:“从戎的哪个不吃酒。”
吴千户升官的那一桩案子,年代处所都对得上,那会儿确是救下来很多活人的,可有的虽被逼迫也一样入了水匪,这些个那里会留下壮丁,不肯入伙的就抛到江里,肯入伙的,就成了贼囚。
可剑轻飘飘的,武刀武风很多了,说完了他自个儿,他又问起石桂来:“你不是八月十五生辰,你爹来了没?”
明月这回没穿道袍,穿了一身短打,衣袖高高挽起来,胳膊看着还是细,却已经有了力量,一根腰打缠得松松垮垮的,一身汗津津的,脚上的鞋子倒是新的。
吴千户娘子给的钱大半花在买鱼上了,这会儿身上连归去的川资也不敷了,却没想着把给石桂的钱要返来,他哪儿都能混饭吃,如果她爹不来,她总得有些钱用。
他连丧事都办好了,富朱紫家办丧事,大殓出殡发讣开吊样样很多,还得读祭文作法事放焰口,方能迁坟安葬。
明月的爹说是死在水上的,成了孤魂野鬼,尸身都没寻着,还不晓得落在哪片水里,叫鱼虾吃了去。
石桂摇点头:“行船哪有个定准呢,也不晓得他这会儿在哪呢。”想到明月的爹,内心更忐忑了,回回写信归去都在劝,跑船风险太大,赚的都是心血钱,石头爹又是伤过的,如果不养好了,大哥了可怎办。
这些个明月从没说过,只说他爹是出来贩货的,货没了人没了,家里还欠着货帐,娘才又再醮的,石桂不幸他,这会儿听他说了,咬了唇儿,一双眼睛盯住他的脸,他固然满不在乎的模样,却到底扁扁嘴儿,眼圈红了一红。
明月嘿嘿一笑:“他们又不晓得我不当了,到你生辰另有十来日,我找个地儿落脚,跟师兄靠近靠近。”最好能再卖些符,考虑着给石桂置一件像样的礼品。
石桂哪晓得这些,只晓得别人矫捷,腾挪之间轻巧得很,再一想他打小就跟着宋老神仙练气,虽打得草率些,到底也算用过功的,上树上墙都不吃力量,肯走正道就是好的。
如果有骸骨的,那就是朝廷采集了,挖了个大坑一道埋了,如果没了尸身,那就往江上祭一祭,扔下江米粽子下去,就当是全了情意。
吴千户那会儿年青气盛,这桩案子办得极当真,里头很多细节还能记得,既问准了人,也没甚不能奉告他的,给了他一个帖子,让他回金陵来,拿了自个儿的名帖去衙门看檀卷,上头水匪招认的,可有明月的爹。
石桂感喟一声:“你好歹也寻着了个成果。”
明月晃晃脑袋:“旁的不说,吴大人老是替我报了仇了,同案的水匪一个也没能跑了,有一个打头的还砍了他一刀,他脸上有老长老长一道刀疤的。”
石桂还等他说,他先长长出一口气:“还是冰的下肚利落,如果酒也有冰的就好了。”石桂伸手拍他一下:“你才多大就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