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娘那儿有好些个拖着儿子带了女儿来的,她能骂的都骂了归去,凡是家里还能过的,她都不肯举荐。
陈娘子可巧来问,一眼瞥见石桂,倒多看了她一眼,兰溪村出来的女人一个个都皮子乌黑,光这一样就顶好些个,面前这个丫头身量小人又瘦,头发还泛黄,可只要养好了,就是个美人胚。
“大娘,我想好了,不签死契,就签活契,我签十年。”村里头少有买卖人的,可既有就能探听出来,有签三年的那是长工,签五年十年的才是长工,当丫头的,短了别个也不要她,八年十年,给的钱不比卖断了的多,可有了这些钱就能挨过来。
第二年春季还没春分,村门口来了青布小车,里里外外就都晓得,这是陈娘子来了。叫她一声娘子,实则是个媒婆,她去岁夏天就来了一回,夏季又来一回,买了好几个女人小子去,现在春季又来了,一回是掐着点过年,一回是掐着点等播种。
石桂数了一回又一回,一百三十五个钱,家里里里外外加起来,也就只要这一百三十五个钱了,她对着破瓮发会呆,又把钱全放出来,走到喜子身边,手一伸,喜子就本身挨过来了。
这说的是本来的兰溪村,年景好的时候家家种稻户户织蚕,有柳树有桃花,河里鱼儿捕不尽,田间玄月稻花香,可那是蝗灾之前的事。
兰溪里的水早就干了,山上倒另有个出水泉,尽日汩汩流个不断,井掏干了就往山上担去,水从一股变成一线,又自一线变成寥落落的几滴,天还没亮,就有人家去山上接水,能接得一点,除了要喝,还要浇地。
石桂自个儿干咽唾沫,拿个布悄悄沾一点水抹在喜子的嘴唇上,他从速抿抿嘴,喉咙口冒烟,却半点也不哭闹,小拳头塞在石桂腋窝下,本来又亮又圆的眼睛木呆呆盯住石桂衣衿上磨旧了的水纹,半个手指头含在嘴里,石桂伸了手给他梳头。
外头蝗虫拍翅膀的声音扑天盖地,仿佛落了大雨,才来的时候也确叫村人欢畅,都当是要下雨了,另有人爬到屋顶上去,举着桶等老天爷发慈悲。
不独粮食,柳树桃树榆树,见着甚么就啃甚么,树皮都啃秃了,浅塘里本就没水,落得密密麻麻的一片,这些蝗虫有的会飞有的只会跳,村里人拿火烧过,一团团上来压着阿谁火球,背面的蝗虫就踩着前面的,水沟淹死了一层层,活的踩着死的,还是张着嘴甚么都啃。
石桂想了好久,村里也有来买童养媳的,可那日子绝不好过,倒还不如出去做工,求了白大娘,自卖本身,就跟村里刘家的女儿一样,卖出去当丫头,家里富馀了,再赎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