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含糊在喉咙里,吱吱唔唔吞不清楚,石桂回过神来走到门边向外看,那头宋勉已经一起跑到了绝顶,只瞥见绿荫浓处一点影子了。
恰好石头爹不会,不能贪人家这点便宜,捏着钱也没地儿开消去,家里没了屋子,非到一家子去找了,他必是已经在哪儿置了屋子,这才会托人返来。
宋勉说话,非论对着谁都是温言软语的,此时尤是,看着石桂面上露着笑意,目光却很顾恤,微微似有感喟之意,替她觉着不公。
叶文心手巧,小小一把剪子在她手里窜改多样,剪出的窗花纸铺在黄米糕上,一个不过巴掌大,有千朵万朵的垂丝菊,繁华花开的玉堂春。
宋勉不忍心看她这个模样,沉默半晌只不开口,那些也不过是他的猜想,许是真的同人返来接人,把秋娘一家子接走了,等日子安设下来,天然就能来接她的。
宋勉几次没有伸开口,石桂伏身把头埋在膝盖里,走了三年了,如果真的,早就该来找她,如果假的,一家子还不晓得流落到了那里。
宋勉在乡间糊口很多年,宋家那一片也有很多耕户,他不是本地口音,便说是来寻亲的,自家又是墨客打扮,倒有很多人肯替他指路。
石桂整小我发懵,内心约摸明白宋勉的意义,又似全不明白,哪还会生出甚么绮思来,一双眼睛吵嘴清楚,清澄如水的看着他,却似把宋勉扔进了热锅里,看得他整小我都发烫:“你如许的人,不该一辈子当丫头。”
气候暑热,也不是谁在家里都正着衣冠的,小院里没冰,一是送过来不易,二是怕落人眼,平常车来了送些米粮还罢了,巴巴的送了冰来,可不惹眼,连叶文心在屋里,也有穿戴半臂的时候,只她不肯叫菱角刘婆子瞥见。
石桂一怔:“往哪儿找去?他托人带信了?”到了这一步还把事儿往好的处所去想,石头爹一辈子诚恳风俗了,跟人跑船,别个不足钱的都要带些黑货,到了处所再卖,船老迈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跑船的没油水,挣的都是辛苦钱,给他们留些处所就当是补助补助了。
菱角玩皮,抖开一幅喜上眉梢的铺在黄米糕上,在喜鹊的眼儿上嵌了一颗黑芝麻,又要往花瓣里头填红绿糖丝,叶文心同她一道,奉告她哪个处所点红,哪个处所填绿。
当丫头存亡嫁娶全不由得自主,宋勉才刚没敢握紧了,这会儿却伸脱手去,指尖都要碰到石桂的手了,想着自家此时还未能顶门立户,又把手缩了归去:“你,你肯不肯,等我一年?”
石桂一时却没反应过来,心头一跳,还当是石头爹来找她了,手上还捏着酸枣去核儿,一身乱糟糟的跑出去了。
石桂不说话,就这么盯着门前两颗枇杷树油绿的叶片,笑一笑道:“你渴了吧,我替你倒茶去。”
不能扯谎不能直言,干脆便不说话,宋勉看她侧过脸去大半年不见,竟又大了很多,一时晃神,想不起阿谁别苑初识时的还梳着双丫,衣服袖子垂过了手指尖的小丫头了。
不必宋勉说,石桂也晓得家里没有石头爹,凭着秋娘一小我,在水患里头是撑不过来的,县里发的粮食能吃几日?清田时村里也雇了壮劳力,一小我劳作,家里总能分到些粮食,日日就领这些粮归去煮粥,混个水饱,可秋娘俞婆子又要怎办。
宋勉从袖兜里取出一把木梳来,强笑道:“这是给你的生辰礼,晚了些,对不住。”上头雕了花,做得很邃密,细精密密的梳齿,两边还用贝壳贴了两朵小花。
她翻开门要出去,不防外头站了个后生,一打量就是个眼熟的,唬了一张脸:“如何明白日的立在别家门前当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