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汤就是新苋菜跟鱼肉片滚了汤吃的,新蚕豆嫩生生,煮过撮上细盐味儿更胜鱼羊,这两样非论是煮是拌奉上去都是一味鲜。
头家作局就得预备下茶水生果,孙婆子称了些炒货,又烧上一铜壶的水,支起小桌子来,里头围了五六小我,石桂一看她支桌子,就晓得她今儿要作局,平素承她的情,多打了一角酒给她,还从厨房里取一碟子糟卤鸡爪毛豆,算是给她们下酒的。
“你今儿夜里过来我屋,我们娘儿俩,吃一顿夏至饭。”郑婆子还是住的单间儿,她既这么说了,石桂点一点头,问道:“要不要去叫葡萄姐姐?”
郑婆子一小我自吃了小半壶:“酒糟毛豆,里头那些人哪晓得这味。”捏着毛豆尖一咬两三个就蹦进嘴里,吸得饱饱的糟卤汁儿,满口都是酒香气。
夏至要吃三鲜,天上的地上的水里的,加起来九种菜,都得做了在夏至这天上桌子,郑婆子是做素食的,地上三鲜就归了她,一篓儿新苋菜新蚕豆和生杏仁,送到小厨房里,她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着得显显本领,问了石桂:“你说这新苋新蚕豆蒜苗,要做些甚个好?”
“你们去罢,我可不得闲,夏至要裹麦粽做夏至饼,忙得恨不得能生四只手,你们若见着细巧的梳子,给我带一把就是了。”说着又归去厨房,替郑婆子剥蚕豆,给她下酒吃,郑婆子看她挨了经验还一样勤奋,内心点点头,这番沉得住气,倒是个能往上的。
郑婆子嘴里啧一声:“不必叫她,等她有了假再出来就是。”石桂卸了差事,洗洁净过来,还到角门边去,打了半壶酒。
石桂听了便笑,木香既是个会做点心的丫头,更不会再招一个出来了,劝道:“乳母说了,叫我再学两年端方的,姐姐不必急着替我筹措。”
郑婆子有郑婆子的筹算,她再没成想石桂这么轻易就想通了,自家女后代婿是不成,没能学着半点机警劲,收了两个干女儿,好轻易从矮子里挑出这个么高个儿的来,看她样貌好性子稳,闻声里头又要挑人,这才动了心机,以石桂的样貌行事,进园子不难,难的是进太太的屋里当差,便只当个洒扫也是好的。
向来不拿她的东西不说,有了甚个吃食玩意还会分她,她住在里头才几日,就丢东落西的,一枝眉笔没用几次,转个身就不见了。
也收了:“多谢葡萄姐姐了。”
她把这些念叨给石桂听,石桂欣喜她两声:“别个拿去用了,你就问一声,有借有还,要么就是姐姐自个儿混忘了。”
石桂送走了她,把那瓶桂花油拿出来分来,本来也未几,小瓷瓶里倒出来,六个丫头分一分也就没了,三个家生的还皱鼻子,她们也有亲人在院里头当差的,那里缺了这个:“真是个贵亲戚,还是干姐姐呢,就拿这个来打发你。”
石桂瞪大了眼睛,再没想到竟能如愿以偿,郑婆子醉眼打量她一回,还教诲她:“人往高处走,行得这半半截,能有甚个好处,你这丫头,先还说不进园子,此时晓得好了?乳母凡能办的,天然替你使使力。”
到底一处住了这好久,又跟她一道受过罚,纵拌嘴堵气,也还是是干姐妹,石桂瞧见她便笑,葡萄倒真是不一样了,耳朵里挂了小珠子,手上套了香串儿,衣裳不再是青色鹅黄的那一身,换了湖蓝底的樱草对襟窄袖衫子,底下一条蓝底裤子,才走了没几日,却仿佛是个内院丫头了。
孙婆子自发面上有光,跟她成局的几个都问上一声,晓得是郑婆子的干女儿,还都纳罕:“她倒是眼尖,竟收了个如许有孝心的。”
石桂非常低沉了几日,出息来路不由自主,还没迈出第一步,就先跌了个跟头,同屋的丫头只当她挨了骂,还欣喜她两句:“你有乳母,总比她们俩个没有的好,她想得脸面,你也得出息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