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的小厮扶着到后堂去,他先问的就是叶氏走的时候是不是痛苦,石菊穿了一身素,奉告宋荫堂:“老太太开恩,把表女人接了来陪了太太两天。”
老太太内心头一叹,真是宿世的冤孽,内心却想着,叶氏走的时候虽没张口,可这落葬又该如何入土,到了地下总该叫他们相伴才是,可这话,又该如何对孙子说。
轮不到她一个丫头说叶氏是不是走的平和,宋荫堂又问她那几日里叶氏吃了甚么干了甚么,石菊便一样样的奉告他听,说是叶文心喂了叶氏吃粥吃糕点,还给她念诗,替她剥莲子,宋荫堂听得怔怔入迷,听起来走得很宁静。
一场好雨,经夜不住,叶氏不肯睡去,让石菊取了烧莲花灯出来,十七八朵莲花里倒上灯油,搓了灯芯,琉璃色映着雨帘,打得墙上满是光影,叶氏躺在床上,睁了眼儿盯着灯,眼看着那火星子一点点暗了,叶文心拿簪子去挑灯花,回身的时候叶氏已经阖了眼儿。
宋荫堂办完了余容的丧事,日夜兼程的赶返来,到家的时候,叶氏方才过世三日,棺木已经停好了,叶氏的丧事,宋家是大办的,泽芝披麻带孝的跪在灵前烧纸,她屋里的丫头满是重孝,上高低下的下人俱都穿了素,搭得棚子停灵,还下了格扇,棺木香烛宝塔彩扎,已经是样样齐备了。
叶文心一怔,昂首看看她,这会儿气候已经凉了,叶氏又是久病之躯,那里还能经得秋风秋雨,可看她的神采又不敢驳了,反是石菊闻声,想到旧年夏季里瞥见的,冲着叶文心笑一笑:“太太喜好下雨。”
她从里头拿了一枚莲子,凉沁沁的捏在手里,不说话也不再转动,还是叶文心看着天气就要暗了,怕再吹着风叶氏撑不住,劝了两声:“风大,姑姑别着了风寒。”
饶是石菊也慌乱起来,又不是应时适时的东西,立时就要如何拿得出来,反是叶文心在乡间住了很多时候,这会儿有人挑了担子卖老藕,如果运气好,另有几个莲蓬,都已经老了,里头的莲子干瘪,卖得极贱,或是当个添头,送给买莲藕的人,菱角想要,被刘婆子骂上两句瞎作人家。
石菊失手打翻了香露,外头雨已经停了,檐上还滴着水,她看着叶文心,叶文心握住叶氏的手,还带着软和劲,拳头里握着甚么,模糊能瞥见是那一枚莲子。
叶氏阖了眼儿听着,外头秋风一起,淋淋漓漓下起雨来,打着窗框玻璃响个不住,叶氏迷迷蒙蒙的,一闻声雨声反展开了眼睛,目光凝在窗户上,忽的笑起来:“翻开窗户。”
宋家收留她,替文澜谋前程,就已经是可贵,她内心晓得她的事儿没如许难办,可却不能指谪老太太,何况姑姑病着,如果没了,今后的事就更难说了。
一报了有丧事,院里的丫头都扎起白腰带来,老太太哭着赶过来,叶文心立到一边,瞥见宋老太太恸哭,屋里头挤满了人,内心倒光荣姑姑是清清净净走的。
叶氏就这么安温馨静的看着她把莲子一个个剥出来,剖开取出莲心,拿帕子托着莲心,莲子全搁在小碗里,剥一只盛到叶氏跟前。
另有人送了扎彩来,一抬抬停在灵前,只等着出殡烧化了去,京里人家送一回丧报,叶氏已经没有娘家了,唯二两个娘家人还不能来,老太太在室里等着,宋荫堂却在灵前哭得站都站不起来。
贰心头哀思涌上来,又问叶氏给他留了甚么话未曾,石菊摇点头,宋荫堂盘算主张要去问一问叶文心,老太太急着把人叫出来,看着孙子的模样,话便说不上来,陪着流了一会泪,晓得又得守上三年孝,这婚事一时半刻又说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