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当她是睡着了,吹了灯就要睡,替她把被子盖严实了,第二日早上还预备了燕窝粥,拿小碗盛出来吹凉,预备了香露给叶氏漱口,掀了帘子叫她时,如何叫都不醒,叶文心伸手摸一摸,人还带着温热,却已经没气了。
屋子里头已经烧起地龙来,叶氏盖着轻浮被子,让叶文心给她念诗听,叶文心不料她会想听这些,从书架子上头取出一本旧诗稿来,册页早已经泛了黄,上面还密密麻麻写着讲明,她嘴上读着诗,眼睛往那讲明上去看,那里是诗,清楚就是一封封情信。
叶文心更是茫然了,可叶氏这个身子,另有甚么不依着她,取了刀来,手上托着个莲蓬,剖开来把里头的莲子挑出来,石菊已经取了个内烧荷花外烧绿叶的莲花碗来,专盛莲子用。
她都要死了,隔了二十年又要再去见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的人,已经负了名声二十年了,莫非还不能叫他的儿子正正名么?
另有人送了扎彩来,一抬抬停在灵前,只等着出殡烧化了去,京里人家送一回丧报,叶氏已经没有娘家了,唯二两个娘家人还不能来,老太太在室里等着,宋荫堂却在灵前哭得站都站不起来。
饶是石菊也慌乱起来,又不是应时适时的东西,立时就要如何拿得出来,反是叶文心在乡间住了很多时候,这会儿有人挑了担子卖老藕,如果运气好,另有几个莲蓬,都已经老了,里头的莲子干瘪,卖得极贱,或是当个添头,送给买莲藕的人,菱角想要,被刘婆子骂上两句瞎作人家。
叶氏点点头,叶文心起家去关窗,模恍惚糊闻声叶氏说了一句甚么,雨声太大听不清楚,转头去看她,她满面都是笑意,非常欢愉的模样,叶文心内心一抖,叶氏脸上从没有这个神采,看着就叫民气慌。
老太太哭归哭,也不能再留叶文心了,还让高甲把人送归去,如何来的还如何裹着帏帽披肩出去,家里上高低下的乱,也无人顾到她,高甲赶着车,她靠车壁上,抱了阿谁木枕头,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只言片语都没给表哥留下,还不晓得他返来了,要如何个哀思法。
叶氏只感觉内心头轻巧,哪另有甚么糟蹋不糟蹋的,现在只等着儿子返来,把身后事交代给他,如果她不说,只怕老太爷老太太一辈子都不会奉告他的。
宋荫堂办完了余容的丧事,日夜兼程的赶返来,到家的时候,叶氏方才过世三日,棺木已经停好了,叶氏的丧事,宋家是大办的,泽芝披麻带孝的跪在灵前烧纸,她屋里的丫头满是重孝,上高低下的下人俱都穿了素,搭得棚子停灵,还下了格扇,棺木香烛宝塔彩扎,已经是样样齐备了。
叶氏闻言竟对她笑着点点头,石菊开了离她最远的窗户,又给她加了一床薄毯子,戴上昭君套,盖得严严实实不着半点风。
这是好久没有的事,叶氏的胃口全叫药给废弛了,何况她病着要吃得平淡,长年茹素已经没了食欲,再喝着药,连粥都吃不出来。
叶氏阖了眼儿听着,外头秋风一起,淋淋漓漓下起雨来,打着窗框玻璃响个不住,叶氏迷迷蒙蒙的,一闻声雨声反展开了眼睛,目光凝在窗户上,忽的笑起来:“翻开窗户。”
一报了有丧事,院里的丫头都扎起白腰带来,老太太哭着赶过来,叶文心立到一边,瞥见宋老太太恸哭,屋里头挤满了人,内心倒光荣姑姑是清清净净走的。
反是叶文心来了叫她精力一振,多少总能吃一些喝一些,夜里叶文心替她值夜,她还喝了半杯茶,睡了一场好觉。
石菊失手打翻了香露,外头雨已经停了,檐上还滴着水,她看着叶文心,叶文心握住叶氏的手,还带着软和劲,拳头里握着甚么,模糊能瞥见是那一枚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