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海还是没来,晴和了,宋老太太的脸阴得能滴水,甘氏战战兢兢大气儿都不敢喘,关了庙门,人便上不来了。
一晃眼竟过了十七年,宋老太太手上茶杯一放,叶氏便立了起来:“娘歇午觉罢,明儿就闭醮了。”
外头一廊的丫头都听着,一个个噤了声缩着脖子,木瓜才要伸头,叫石桂一把拉住了,贴着墙根站着,竹帘一掀,甘氏捂了脸从里头出来。
叶氏自回东厢,宋荫堂就在屋里甲等着,他见了叶氏反不似见宋老太太亲热,重又请过安,把家里各种事说了,这才退下去。
她一来,宋老太太的脸立时挂了下来,甘氏晓得来了需求看她的神采,还是一脸笑意盈盈,软声问了宋荫堂来的路上如何,走了水路还是陆路,哪几个家人跟着。
宋荫堂便笑:“哪儿是瘦了,我是健壮了,看着清减,人却有劲儿。”他说话自有人凑趣:“少爷陪着老太太太太,在家也吃了一月的素。”
哪晓得第二日天还阴着,老太太差了人去问,宋老真人说青词已焚,并无妨事,眼看着天阴恻恻的,将雨未雨,吉时一到,宋老真人在坛边念静秽咒,关鬼门开天门,坛周拿黄布围了起来,等着起经张幡引神来。
八月月朔闭醮薰坛,上山来的人早一月就不食荤腥了,宋老太太上了山,老太爷也跟着上来了,就住在前面,跟老真人一处,只宋二爷迟迟不上来,叶氏风轻云淡,甘氏却急得好似热锅里的蚂蚁。
老太太这里的官司不提,石桂几个见着甘氏捂了脸儿出去,相互对看一眼,就装着没瞧见,等老太太宝贝够了孙子,宋荫堂出来的时候,小丫头们全凑了上去,宋荫堂笑一笑,每人打赏了些铜板,把个荷包袋儿都掏空了:“好好服侍着老太太太太,八月节的时候一人买个彩兔灯。”
倒是想问一问自家阿谁儿子,当着老太太却不张口,她不提,宋老太太也不会放过她去:“这才是内心有我的,哪些个没我的,爹娘都在外头,连信都不送,当我们死了呢。”
底下的丫头也啧啧称奇,石桂本来就不信这些,看了这个也感觉古怪,昨儿这雨还跟银河开了闸似的,这会儿不但晴了,笼在山上雾气都散了,山顶上的松树都瞧得清楚。
银签儿挑了蜜莲子,小小一盅儿没一会就嚼吃了,人老了,近的易忘远的倒刻在内心,仿佛亲儿
叶氏闻声这句便不开口,拿银刀切开莲蓬,挑出莲实来,小刀一刮两半,莲心挑到一边碟里,莲子浸到蜜里。
绿萼咬了唇儿,眼圈一红,自小到大,哪个同她说上这么一句知心话,挨着石桂的胳膊:“我晓得了。”
子也曾这么剥过莲子给她,磨着她要娶叶家女人。
笋脯雪藕银苗,端上去老太太还不乐,捏捏孙子的手腕:“你都瘦了。”
叶氏有公婆撑腰,她有甚么,便是端庄婆婆来了,也得在宋老太太跟前服软,官大一阶就压死人,更别说一个从一品,一个不当官的。
甘氏跟个才嫁的小媳妇普通,起的早歇得晚,可宋老太太这里却还是讨不着好:“你是侄儿媳妇,我自有人服侍的。”
老太太开了口,自有底下人去办,叶氏服侍了她吃茶用细点,她还惦记取孙子的屋舍,等她把这一轮再念完了,叶氏才道:“娘对弟妹也太苛责了些。”
离得近了有甚动静全能闻声,老太太房里自来清净,除了念佛便听不着旁的声响,这会儿竟连声笑起来,一屋子的丫头都站到廊下去,泥金碟儿海棠攒盒一盘盘送出来,又是要茶又是要汤,璎珞还出来催:“还带了甚个吃食来?从速着做些去。”
到底没再往下说,甘氏闹了这么个没脸,拿眼儿去看叶氏,见她还四平八稳的坐着,垂了眼眉不说不动,内心这口气如何也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