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中秋走亲戚,去了五六日,石桂内心惶惑然,盼着去了这很多日子就能返来,保不齐等会就家来了,身子坐直了往前倾,一双大眼儿巴盼望着巷口,馄饨摊子氤着一团团白雾,就盼雾里能走出陈婆子来。
石桂笑不出来,脸上神采却松一松,快步往孙婆子那儿去:“妈妈,我走了。”孙婆子叹一口气,挥了手:“从速着,别叫人等你。”
她蹲在门边石阶上甲等,看门的小厮同她熟谙了,晓得她是在等人牙子,有些想笑她,可看她如许实在不幸,拿了个小杌子给她坐着,总归只这一时半刻了,等太阳升起来雾全散了,宋家就要解缆了。
邻居是个接生婆,看她哭得站都站不住,内心猜也猜着了:“但是主家要走了?”如许的事,也是平常,离了故乡,哪知流落到那边,一辈子都回不来。
开了门让石桂坐到廊下,倒了杯茶给她,石桂谢过她,端着茶却迟迟不喝,眼睛盯住了巷子口,问那婆子,陈家出去几日。
有邻居瞥见过她,晓得她是陈婆子经手卖出去的,这么些卖出去的丫头,只她一个带了东西返来看,笑一声道:“乡间去了,你隔几日再来罢。”
繁杏看她人恹恹的,欣喜她道:“今后总要来的,你细心着当差就是。”她自个儿也是小小年纪买进府来,初时还记取故乡,厥后一日日过着望不到头,父母早就不记得了。
石桂木呆呆站着,一时回不过神来,蹲在阶前泪似雨下,她自来少哭,这会儿实撑不住了,也捂着脸不想叫人瞧见。
石桂到底去了门边看着她走,绿萼满面凄然,那里像是找到亲人,倒像是要再卖她一回,隔得如许远,石桂瞥见绿萼嘴巴略动一动,叫了一声石桂,嘴唇嚅嚅动着似要说话,管事婆子一把拉了:“这是功德儿,从速去吧,船还等着呢。”
家里这会儿不知风景如何,田里就要收麦子了,收了麦子又能有一笔钱,再苦还能苦得过罹难当时候。
她等了一刻,搁下茶又问:“陈妈妈的儿子可一道去了?”见那婆子摇点头,内心猜想他没去,陈大郎平素不见人,走亲戚不定就能一道去,说不得他这会儿还在渡头。
没见着陈大郎,再归去陈家还锁着大门,石桂晓得这回没了希冀,眼看动手里有银子,恰好就是不能赎身,走到阛阓,买了布买了药,又花十文钱,请人写了两封信。
那写信的人把她高低来回看了好几遍,小小丫头把将去那边何地说得明显白白,宋老太爷也是本地驰名誉的人物,待石桂说到三年五载返来消夏必跟过来的时候,两只手紧紧抓着包裹布,差点又要淌泪。
陈婆子卖了她的,天然也能赎她出来,就说爹娘凑齐了银子,来赎女儿回家,五两银子赎身钱,还余下一两来,除开要还繁杏的,她手上另有些东西能当,叶氏赏的春燕给的,拿出去卖了,总能还上钱。
凌晨露水湿了石阶,石桂坐在小杌子上头抱了膝盖,眼看着树影越来越清楚,方石道自一丈到两丈,手指头扯着石阶边和得杂草小花,一朵朵掐得满手花汁,站起来都能瞥见路的绝顶了,陈娘子还是没来。
石桂越想越能行,怀里把一家一当都戴齐了,包了个小包裹,塞着给秋娘做的裙子,给喜子做的小书袋,另有石头爹做的护腰,连于婆子她都做了件外衫。
只石桂房里愁云暗澹,她留了信,陈娘子却迟迟没有来,使了铜钱让货郎帮着看一看,每返来,都说门上挂着锁,人不在。
对外只说绿萼是叫拐子卖出来的,现在找到了爹娘,太太仁慈还把她还给家里,让家人带着她走了。
那几个也吃不准是不是陈大郎的mm,扯着嗓子喊上一声,半天也没人出来:“怕是往楼子里去了,蛮牛似的肯干呢。”说着就拿眼睛打量石桂,石桂捏着包裹,手指头紧了又紧,还是笑了一声:“必是出去吃酒了,我家去等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