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墩儿都是烧粉彩瓷画的,乌黑的狐狸毛坐褥,桌上摆着白玉菊叶玻璃壶,长案上是青玉莲叶大小水匜,另有玉的炉瓶三事,多宝格上头的莲花莲叶玉插件,屋里头的器物满目睹不着金银色,满是玉器。
兰溪村里连读书人都没几个,年号倒是说得明白,可石桂那里在还记得年号,想问问天子是谁罢,不说她能问着的无人晓得,光是小儿口里说出天子二字,就是奇事。
叶家打的只怕就是这个主张,叫叶文澜跟着宋老太爷读书,叶氏捏着信纸久久不语,家里搭上一个女儿还不敷,还要把儿子也塞出去。
春燕是得了叮咛来了,任妈妈一问,立时就应:“院背面的曲乐池里就有,叫人捡好得捞了来就是。”
罗汉床上铺了青绒毯子,床桌上摆着炉瓶三事,泥金小碟儿,另有一只细竹小箩儿,里头连丝张顶针都团好了摆着。
石桂几个是打动手的,看着婆子们安排家具,窗纱都是新换的,这会儿也全掀下来换新的,才要上手,任妈妈笑一回:“不劳着几位,我们小少爷不要窗纱,要烧花玻璃。”
石桂久久不语,几百年前就有了,她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又低了头,还跟在春燕背面进了屋子。
一张张透明绢丝画取出来,又轻又软又薄,隔扇上头恰好八幅,石桂见着上头画的是水墨水山,有的写着天门山,有的写着黄鹤楼,跟着就是巫峡泰山,底下的落款是《梅氏仙域志》。
她见着绿萼也曾问过,可绿萼自家也不识字,更说不分了然,到了宋家半年,拿在手里的也只要一篇太上感到篇,还是从小羽士那儿得着的,身边这几个丫头天然不知,这宅子里更无处可探听了。
有了玻璃,再拿出甚么来,石桂都不惊奇,眼睛不住往上窗户上头瞥,淡竹伸手捏了她的脸颊:“这东西我们太太也用的,只夏季里才下了窗格装这个,春夏秋都用绢纱,比玻璃透气儿。”
她扯一扯淡竹的袖子,假装赞叹的模样:“我没见过,这是把冰敲下来了不成。”她假装全然不懂,成心问问这东西是从那里来的。
石桂闻言一怔,春燕几个倒是平常:“既是这么着,我去回了太太,叫开库把玻璃取出来。”
“就是系在汗巾上也好。”这两个说得炽热,石桂却还在震惊那些玻璃,如果她一辈子都呆在兰溪村里,想着如何填饱肚皮,如何让一家子离开贫苦,能够永久都不会晓得这些了。
博古架子里头扫空了,翻开箱子头一件就是红珊瑚雕的魁星点斗盆景,得着这么一株珊瑚已是可贵,还雕了人物出来,魁星脚踩着金玉盆儿,黄豆大的珠子宝石嵌在上面,另有指甲大小的金银元宝,这一件拿出来,任妈妈便先笑了:“这如何使得。”
石桂面上微微泛红:“我今后便不做了,可那一篮子也不能白砸在手里不是。”她嘴上这么说,内心却忧愁,在院子里头月钱赏钱都多了,可郑婆子要的也多了,重阳节前问她得着甚么赏,一时又说要买菊花浸酒,一时又说吃油炸小蟹,石桂没法摸了一百钱出来,看她神采便很不好,石桂只佯装着问她另有甚个点心,要买了来贡献给繁杏春燕。
淡竹扑哧一声笑了:“我们哪能出门,也是一样,在角门央了妈妈开一开门,往担子上买些来,怎的?你又打着要卖结实的主张了?”
哪晓得叶家竟连玻璃都带了来,一块玻璃隔一块毛毡子的搁在箱子里头,边角塞进软絮,取出来擦拭过,廓清透亮,石桂瞪了眼睛盯住那玻璃,眼睛一眨都不眨。
淡竹晓得的更有限了,再问她如何烧出这东西来,她摇了头不知:“这玻璃窖那是皇家的,哪个晓得如何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