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晓得等她归去拿裤子时,就见亲娘身上穿了一件新袄子,就是弹茶青暗斑纹的,底下还拼了花滚了边儿,一巷子都说她这件衣裳都雅。
正磨粉呢,玄月娘气冲冲出去,一拍炕桌:“你干女儿要裤子穿,竟来打我女儿的主张,贪了我这二尺布,我叫她不好过!”
连跟她跟葡萄都不开口要东西了,如何会问同屋的小丫头子要,郑婆子高低打量了她一眼,哧得一声嘲笑出来:“这话倒希奇,莫不是你女儿把东西送了相好的,随便就污赖了人?”
从兰溪村到甜水镇再到金陵城,石桂就没废过东西,是她的针头线脑都攒着,琐粗布头攒很多了,七拼八凑缝出个荷包来,模样倒也巧,挂在腰上连玉兰都赞过一声,说她倒有这巧心机,别个穿水田衣,她倒用水田样的荷包来。
既在幽篁里当差,又还是宋家人,宋家领一份,叶家又再补上一份,两份月例加起来,倒有八百钱,拿的跟二等丫头普通,季季还多发两套衣裳,另有头油香胰,汗巾鞋面,香粉珠子,俱都多出一份来。
说着撸了袖子就要进院子去寻石桂,玄月苦苦拉住:“娘给我留个脸面,少这二尺,她立时就还返来了。”
恰好是这二尺秋香色的葛布惹了事出来,玄月娘把那布一抖落开来,平白少了二尺,问了玄月,玄月偏不敢说,吱吱唔唔扯了谎:“是,是石桂少了条裤子,我借给她的。”
郑婆子如何会把玄月一家看在眼里,她孀妇人家都挣到内院的小厨房,玄月一家子就只要这么个萝卜头闺女儿进了院子,若不是叫她捡了福分,一辈子就守着清冷院落洒扫罢了。
玄月揪着帕子掉眼泪,看石桂已经穿到身上,倒恋慕起她来:“你就好了,光身一个,谁也不会来扣你的东西。”
玄月娘一听葵扇似的巴掌落到她身上:“你是发了横财了?她少条裤子穿,同你有甚个相干的?少你这二尺布,她还光屁股不成?”
玄月想哭又不敢哭,万一两个打起来,把谎扯破了,她可不得挨她娘的打,一院子里住着几家,都来拉扯,劝道:“一道进的院子,今后不如就认个干姐妹罢了,饶了二尺布值个甚。”
葡萄晓得今儿有糯米团子吃,偷空返来,一见打起来了,一人一嘴把事情听了个清楚,作势拉架,暗里狠狠掐了玄月娘一把,郑婆子见有人助阵,指了葡萄:“你去把你mm叫返来,我倒要看看,哪个还敢再泼脏水。”
玄月话都说出了口,石桂也不是白给了她的,下回领布便还了她二尺秋香色小联珠纹样的葛布,拿葛布抵绸差得太远了些,可玄月也实在是宽裕,她发下来的这点子东西,她娘内心头都有一本帐,她瞒不住,把东西全交了上去,想着这布总不打紧,就是她娘问起来,也好有个说头。
她看着石桂量身裁布,裤脚上绣了两枝金桂花,剪下来的那两块还拼了个绿绸的荷包儿,买了一盒子粗珠儿出去,拿这个串在上头当扣带。
玄月娘嘴上叫得响:“可不是,这是我女儿得着的,返来贡献了我。”玄月当场就要哭,叫她姐姐一把掐了胳膊。
原说要条裤子的,最后只得了个荷包,还是个掌心大的荷包袋,放甚么都嫌太小了,玄月娘还拿出来给女儿:“专给你打告终实,你看看,但是快意的?”
她姐姐也正指着这点儿布做衣裳,一手拍了她:“你倒穷风雅,家里叮当响,也不想着给大姐姐留着好歹当嫁奁。”
人坐在床沿,委曲的直掉泪,石桂看她哭得一抽抽的,年事又比自个儿还小些,倒劝了她一句:“你娘也是内心欢畅,也没几日就要得新衣裳了。”叶文心这里发的料子绝计不会差,按着叶氏的行事,说不得还得再加一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