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因这气度,炯七竟从周如水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安闲阔达来。那神情是他非常熟谙的,那是一种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与生俱来的崇高与文雅。这份文雅安闲,他曾在太子洛鹤的眼中见过,曾在公子沐笙的眼中见过,曾在琅琊王三的眼中见过,却从未曾,在一个小姑子的身上见到过。
“此时赶路已没了意义。”夜黑风高,现在又露了真容,孤身赶路反不平安,那黑衣少年不依不饶,不过就是算着她只能破罐子破砸罢了。周如水几分发笑地摇了点头,说着,又淡淡睨向了跟在最后的炯七,看着他,说不气是不成能的,想着想着,她本来娇糯柔嫩的声线也透出了一丝冷,又低又狠地用心嗤了声:“更何况,我另有个如此无用的保护。”
(说几句不好听的,盗文死百口,王八蛋)
好一句,真是爱煞你哩!
周如水主仆三人再次迈进茶寮,便见寮中世人都笑得发癫。见她走来,少年嗖地便转过了脸来,盯着她,忽的就扬起白牙,朝她招了招手,一派熟稔道:“如何?不走了?公然是舍不得小爷呐!”
炯七的态度叫周如水有些不明以是,一旁,却已有长年行商的老夫喜极赞叹道:“凤楼十二春寒浅!郎君是徽骆驼柳凤寒?”
黑衣人都焦心担忧地看着少年,却,少年狭长黑亮的眼死死盯着周如水,上高低下打量了个遍后,竟是眼波微动,暴露乌黑的牙齿,不怒反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夜空中朝四野传开,与雷雨声相称,如是鼓盆而歌,豪放放肆地抚掌便道:“成心机!你倒是个半点不亏损的!样貌亦不逊小爷,真是爱煞你哩!”
活了两辈子,周如水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不要脸面的郎君!她的笑惊诧就僵在了嘴边,直是呆住了!就见她杏眼圆瞪,微微的火光在她的发际晕染出了一抹暖和的光芒,她鬓边的细细绒毛看上去娇糯柔嫩,犹带稚气的脸亦是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就像只撩起爪子扑人,却总不得力的无措小兽。
她是真的怕了,方才锋利的软剑都抵在了女君跟前,那炯七却涓滴没有作为,她一个女婢,也没甚么工夫,底子护不住女君,如此,即便有暗卫在侧,这一起也实在太凶恶了!
这一声,如丝绒般轻柔,却又掷地有声。
现在的周如水换了件广大的枣红袍帔,袍帔将她小巧的身形掩得密密实实,拉起的风帽下,她静美精美的小脸亦被遮住了大半。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本叫少年眯了眯眼,再听她一语中的的抱怨,他更是微微侧头,喜笑容开地问她:“你真姓如?”
虽是嘀咕,少年的声音却也不小。
林凤梧问得格外有礼,少年却还是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朝林凤梧上高低下打量着,俄然就莞尔道:“字凤梧?为何是凤梧?”
分歧于方才轻鄙的口气,这一次,周如水极是当真,亦极是宽宏。她谅解了炯七对她的不平,对她的懒惰。她清楚明白地说出了本身的绝望。但终究,她却没有想过要惩罚他,见怪他,或者是威胁他。她只是大气地,沉稳地,淡淡隧道,若不甘心,你能够走。
这语气,实在是当真,也实在暖和了很多。周如水不由撇过脸去,她看着他,见他深黑魅亮的狭长眸子中倒映着她的影子,不由就想,除了纨绔太聪明,他实在也算还好,总比那些捧高踩低地小人强上很多。想着,再念及他们本就是素不了解的,经此一别,也只会是苍茫人生中的仓促过客。如此,便牵起嘴角,轻点了点头。
见他不说话,到了车边,周如水俄然就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去,当真地盯向了炯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