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子歙饼，三条绳？”几个字一出，周如水便呆了呆，她渐渐地眨了眨眼，一脸的茫然。
半晌，她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谨慎翼翼地将虎头铃收进了怀中后，才嘲弄地看向柳凤寒，笑嘻嘻地说道：“凤记商行？你又扯谈了，这周国哪来的凤记商行呀？”她倒不是瞧不起柳凤寒，只是想起柳凤寒那绝情无义的家人，便晓得，柳凤寒来日如果真想要东山复兴，柳家那一门白眼狼定会是头一个挡在他前头的路障！
如此，这一次，明显是被柳凤寒迟迟揭了短，周如水倒是轻柔一笑。她眨巴眨巴眼，好半晌，才悄悄地嫣然笑道：“不读书也没甚么大不了的。”
这个船埠，写满了黯然*的拜别之苦。百年来，徽歙贩子一次次地从这里分袂故乡，又一次次地在这里弃舟登岸，衣锦回籍。
“但是足金？”盯着他肩上那鼓瓤瓤的麻布袋，周如水下认识地便觉得那边头会有些金银财宝。
彼时，时候尚早，初晴的天空暗淡中还模糊透着白光，沉寂的窄巷那头，阳光尚未穿过屋檐。暗淡中，四人捏着干粮边走边食，偶尔刮过的秋风带着夜的寒，无端端叫四周都充满着冷僻。
还是那张美如妇人般漂亮妖美的脸，还是那样随性张狂的语气，可周如水却从入耳出了破釜沉舟，不堪不归的决计。她更想起了风萧萧兮易水寒，想起了他现在被家属丢弃的凄冷处境。昔日的成见早跟着这些光阴的相处归于安静，这一刻，她对柳凤寒，唯剩下老友般的默契与发自内心的顾恤。
他墨羽般的眉微微拧起，俄然就想起了，在更长远的曾经，他的娘亲也曾说过如许一番话。阿谁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她那么的有力，那么的无能，却老是试图用她荏弱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来。也老是不知怠倦地教诲他，“人生门路，本就险阻。万不成因心灰意冷，仅凭一根绳索，了罢此生。”
说着，他又是一笑，嘴角上扬，眼角下弯，好似嫌她不敷恼，又坏笑着提示她道：“你但是要服侍主子的，今后可莫再记茬事了！”
想至此，周如水心中一叹。她抬眼看着柳凤寒，话到嘴边，倒是嫣然一笑，那笑宛似春晖照拂。她极其当真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只盼你一起顺风，岁岁安然。”
看着柳凤寒模糊晕红的耳根，周如水捏着虎头铃摇了摇，铃音清脆动听，叫周如水不由拨了拨那憨态可掬的小虎脑袋。
周如水愣愣接住，再抬眼，便见他又跃回了舟上。
对上她迷惑的目光，柳凤寒笑笑卖起了关子，走了好久，直至太阳初升，宽广浩大的江流已在面前。他才放慢了法度，懒洋洋拍了拍肩上的麻布袋，嗓音骄易地解释道：“这里头，但是小爷全数的产业！”
听她如此叮咛，柳凤寒也是一怔。这些话，竟在倏尔间，与昔日他娘亲的叮咛堆叠在了一起。
委曲不平也无用的便是运气，远行的人儿谁也帮不着，唯有靠自个的双足去一步步捱过磨难，行出门路。
这一声，是打趣，是等候，亦是叮咛。
闻言，周如水仍未反应过来，她只感觉这小铃铛煞是敬爱，便举着虎头铃，愣愣地看着柳凤寒。
见她递来，柳凤寒也未客气，挑挑眉，接过馒头便咬了一口。
听她如是说，柳凤寒心中一暖，也可贵的放柔了声音，笑睇着她，又问：“如姑子，你就无别话同小爷道别了么？”
他是在提示，周如水那日试图欣喜他的话是错的，她将事儿给记错了。在徽歙，后辈中漂亮者多是去读书学道的，只要无才之人才会被送去经谋买卖。
他一跃跳上了舟头，正对着为他送行的周如水，正对着晨雾中还不及复苏的村庄，下颚微抬，顶风而立。他的目光由远及近，最后落在周如水身上，似是想着了甚么，他又古怪一笑，俄然朝周如水道：“如姑子，你晓得很多，记性却差了些。小爷得提示你件事儿，后辈中漂亮者多入贸易一途的并非徽歙商帮，而是晋阳商帮。在我们徽歙，至中材以下者，才会用于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