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可闻......”
目睑沉如铁,漏夜长似愁。
无忧两掌高低逡摩,耸肩缩颈,仍感那寒气浸骨贯脊,若游针循面入目,生生刺出涕泪;无忧鼻翼微缩,似是抽泣数回,又再吞唾,缓缓后退数步,轻倚廊柱,抬头静候。
当日入夜,亥时过半。
弄无悯长纳口气,思忖半刻,方道:“小君畏寒,莫多近前;为夫且往池下,探一探那怪音来源。”
“无......无悯......”无忧呆立,一时不知进退;紧睑清眶,急泪夺目。无忧稍一摇眉,又再细观,竟见那天龙额前,匍一怪物:大小不敷手掌,形如小蟾,周身脓肿,顶上一角。
弄无悯驭气屏息,携无忧直往墉善堂。夜色沉翳,二人速疾,眨眉工夫,飞空蹑壁而至。
“夫君曾言,此处多滴血莲花,鼻喷百里香气;此味,尤其天龙所钟,嗅之则六合皆忘,甘为驱遣,是也不是?”
无忧惴惴,忧心如捣,疾步上前,待近那莲池,这便探身,见池水墨色,嗅莲香扑鼻,池下悄无声气,毫无非常。
二人毫厘不纵,寸旬莫敢空耗,然一炷香后,所得皆平常物事,出奇者唯不过古籍书画二3、名琴一尾、弈具一套;二人相顾,俱是长叹。
二人行不过半刻,再至白日所处正堂;弄无悯同无忧相视一笑,话未几言,手上行动倒是不断,四下翻找查探,以求端绪。
无忧惊见弄无悯尸身为那角蟾一啜即散,心下再未几惶,反是沉气,脑内无思,体内无觉,唯感开天之山自基而裂,寸寸碎,眨眉之间,峻倾而天覆——聪明眩曜,心无所依。
无忧沉默,蹙眉思忖接道:“若此地乃属角蟾,那凶物食人,又怎会舍近求远,纵岛民安然风月,品竹调弦,度得百岁闲日?“
“此琴当有绝代之名,”稍顿,无忧侧目,再观那弈具,目华如火,“棋盘棋子,俱是古玉;佐以金字《呕血谱》,且不言其连城之价,若为音痴棋痴所见,恐是拼尽性命,意欲收归囊下!“
弄无悯闻言点头,轻声缓道:“龙乃鳞虫之长,小君同属,可有所感?”
先堂后室,由外而内。
半个时候后,无忧身子陡地一颤,目眦一紧,方查已是不知不觉盹着了。
在其身前不敷一丈,陡现一龙,周身火炽,引身直上——其长岂止百丈,其啸裂月碎星;在其尾后,得一人影,灰袍金冠,未见半点水迹,此人,若非弄无悯,便无旁人。
无忧手掌微颤,单臂一抬,便要驭气飞身,一探弄无悯伤情,孰料斯须之间,天龙返身,无忧耳内轰轰,身子已是不稳,却见那角蟾立增千倍万倍,巨口一开,便将那天龙吞下,少待半刻,闻吱吱咕嘟声相接,无忧呼气不迭,心下脑内喃喃不止:凶兽殃毒!凶兽殃毒!
无忧闻声,侧退数步,见弄无悯一臂负后,一臂微抬,单掌直立,于胸前掐个白鹤诀,迅指飞身,若仙鹤下翔,爬升入水。
弄无悯唇角微抬,摇首笑应:“困于此地,繁华无用。”
无忧抬臂掩口,感那天龙华灿烂目,几要将其目珠灼噬,然见弄无悯在后,无忧眨眉亦是不敢,抬头之际,却见那天龙弯身,龙头朝下,反往弄无悯地点而去。
无忧惊心,百脉以内,寒血凝立,不得周转;提气贯喉,哑声疾唤:“无悯?无悯安在?”恰在此时,莲池池水翻滚沸溢,汩汩之声不断,无忧缓退半步,结眉裂眦,几已忘息。
无忧闻言窃咲,柔声嘲弄:“夫君登岛之际,莫不是已然乘露折花,小试功法了?”
角蟾似有所感,鸣声若运雷;无忧见状,恤然不动,控指而不能,心下弥虚弥怳,既忧本身,又虑弄无悯,寒毛悚栗,目睹那角蟾巨口一张,目前昏黑,恐是斯须入其腹,万事俱休。孰料那角蟾诈奸,虚晃一招,却又陡之前爪撑地,借力反弹,近了弄无悯,这方呼呼吐气,倒似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