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沉吟很久,默不出声。黄廷瓒仿佛获得了鼓励,非常冲动地说:"大人,动乱要弹压,但赃官贪吏、奸商恶棍也要惩办。"曾国藩点点头,说:"叔康兄,你的话说中了关键,但眼下我无权办这类事啊!我不过一在籍侍郎,临时受命帮办团练,只能弹压匪乱,无权惩办败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呀!"曾国藩抚着黄廷瓒的背,凝睇着窗外乌黑的夜景,略停半晌,悄悄地说:"叔康兄,有朝一日国藩能任一方督抚,必然请你前去襄助,我们同心合力,断根赃官贪吏,打击奸商恶棍,先从本身做起,兢兢业业,克勤克俭,为皇上办事,做全省官吏的表率,清算法纪次序,窜改不良民风,做一番移风易俗、陶铸世人的巨大奇迹,方不负我们当初在岳麓书院的寒窗苦读。"黄廷瓒浑身热血奔腾,他紧紧握着曾国藩的手,冲动地说:"好!到当时,廷瓒必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黄廷瓒走后,曾国藩从地上抽出那把短刀,细细地看看摸摸,然后放进信套,一起锁进柜子。这一夜,曾国藩不住本来的寝室,拣了一间衙门中最不起眼的斗室间睡下,叫康福、蒋益澧等人睡在他的中间。
又是杀头,又是烧万民伞,长沙市民都摸不透这位团练大臣--曾剃头的心机。
"返来!"曾国藩吼道。他对荆七这个行动甚为恼火,荆七惶恐地站在原地,等待怒斥,但曾国藩并未怒斥他,只是叮咛,"叫康福带着蒋益澧、萧启江等人跟着我,我要亲身见他们。"曾国藩整了整衣冠,迈着妥当的法度,不慌不忙地走出衙门外,公然见内里跪着几十个头发斑白的老翁老妪。那些人见曾国藩一出来,便乱哄哄地喊着:"曾大人,曾大人。"头不断地叩着。曾国藩和颜悦色地说:"诸位父老乡亲,不知唤鄙人出来有何见教?"一个须发皆白,身穿旧布长袍的老者,拄着拐杖站起,说:"曾大人,各位公推老朽说几句话。"老者刚一开口,便咳嗽起来。曾国藩高喊:"荆七,拿条凳子来,让老伯坐下说话。"老者连称不敢,见荆七真的搬了凳子来,也便坐下。康福也为曾国藩搬了把太师椅,但他并不坐。
一个时候后,国葆前来陈述:抓到暴徒十三名。曾国藩唆使黄廷瓒当即审判。过会儿,他又想起一桩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写着:"叔康兄:审判时请留意,暴徒中是否有会堂分子,或是与会堂有联络者。"写完封好,叫荆七送给黄廷瓒,接着拿出上午未看完的垂危文书,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传闻串子会有两三百号人。"黄廷瓒的心还在跳。
"大人,有人抢米行。"团丁仓猝答复,严峻的神态还没规复过来。
"各位父老乡亲,这些人向来就不是循分守己的良民,他们都是串子会的骨干,借百姓对五谷丰米行的痛恨,乘机行此犯警之事,企图扰乱民气,粉碎次序,以便乱中起事,附逆长毛。这等会匪,不杀何故布衣愤,何故护法纪?至于昨日不明本相,妄图小利的百姓,"曾国藩停下来,换成较为和缓的语气说,"烦各位父老转告,请他们放宽解,本部堂一概不究查。大师归去吧!"见阶下人并无起家的模样,曾国藩俄然大声说:"诸位到红牌坊看热烈去吧,十三名会匪的头颅已挂在那边半天了!"世人错愕不已,这才纷繁起家,向红牌坊奔去。刚才说话的老者边走边点头,自言自语:"事情真蹊跷,如何都成串子会了,先前从没传闻过呀!"中间一个老妇人说:"阿弥陀佛,不法呀,不法,一下子砍掉十三个脑殻,这杀人就跟剃头一样。"另一个老婆婆愤恚地说:"么子曾大人,曾剃头!"老妪偶然间给曾国藩起了一个形象的外号。从那天起,"曾剃头"一词,便在长沙城里四周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