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道两旁直立着几个石马、翁仲,但享堂已片瓦无存,长着乱草的圆坟前有一块石碑,碑上刻着"郕国公宗圣曾子之墓"九个字。曾国藩对着墓碑又一次恭行三跪九叩大礼。曾广莆带着一批人在墓旁摆上供果,焚化钱纸。礼毕,曾国藩围着墓走了一圈。
这一夜,曾国藩在嘉祥书院里想了很多很多:嘉祥县曾氏后嗣如此陵夷,宗圣公在天之灵何能心安!湘乡曾氏现在虽说有天下臣民第一家之称,但世人那里晓得,这"第一家"实在是空的。且不说其中的酸楚苦辣,就说目前的剿捻战局,前程未卜,倘若河防之策再不能取胜,这第一家便要当即中落了。杀人攻城得来的光荣毕竟是长久的,这中间有着很多偶尔性,家属传之悠长的畅旺,靠的是礼义诗书!
刚走出几步,只见一小我从门房里走出,吃紧忙忙劈面向他走来。在离他另有十多步远的处所便跪了下来,口里念叨:"嘉祥县宗圣宗子五经博士曾广莆拜见中堂大人。"关于在山东嘉祥祭宗圣祖庙的事,曾氏在同治五年六月初七日、初八日两天的日记中记录甚详,现全文誊写于下。
回到嘉祥书院,曾国藩只是和县令程绳武谈嘉祥的经济民生以及前两年捻军在这里的活动环境,再不问及宗圣的事。曾广莆急了,他和族人们商讨着。好不轻易捱到县令告别,曾广莆忙出去,对曾国藩说:"叔祖这两天回籍朝祖,曾氏阖族倍感幸运,大师在一起计议,都说此次重修族谱,非请叔祖出面不成。"曾国藩道:"我虽是宗圣先人,但我家这一支迁到南面已近二千年了,再由我出面修嘉祥境内曾氏族谱不太合适,且我军务在身,也得空办这个事。"一开首就碰了个钉子,曾广莆大为绝望,他仍不甘心:"叔祖一族虽说早已南迁,但毕竟我们是宗圣一脉所传,骨肉之亲是改不了的。倘若叔祖过忙,何不叫两位叔父中的一名来担负呢!"曾国藩笑道:"他们年纪悄悄,晓得甚么!"曾广莆本是个木讷而无主意的人,被曾国藩这两下一堵,就不知如何说下去了,嘴里嗫嚅半天,也没有说出个以是然来。曾国藩又是气恼,又是怜悯,说:"伯仕,嘉祥县曾氏重修族谱,我们湘乡曾氏就不参与了,还是由你为头,把族谱修好。今后国度承平,我也还没死的话,我倒有个心愿,弄清楚宗圣公的后嗣,目前除嘉祥、吉安、湘乡外,还族居在哪些处所,再聘请他们一起来合修一个曾氏全族谱。如果当时族人看得起我,推我出来主理此事,我也乐意。你看呢?"曾广莆内心怏怏地,口里只得说:"那当然是我们曾家的大庆。"曾国藩说:"这两天看了嘉平和南武山两处宗圣庙和坟场,为宗圣后嗣的陵夷深感痛心。这当然是国度不安宁、嘉祥瘠薄而至,更因曾氏族人淡忘了宗圣公的教诲,也忘了雍正爷'省身念祖'的圣谕。宗庙不修,祖宗不祀,另有甚么曾氏家属可言?更不必去希冀它畅旺发财、人才辈出了。底子之事不办好,汲汲皇皇去修族谱,族谱修得再完整,又有甚么用呢?"曾广莆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这才是曾国藩不主持修族谱的启事,悔怨不该请他来嘉祥。先觉得他看到宗庙凋敝,会动心而捐巨资,谁知分文未给,还招来一顿经验。事已至此,曾广莆只得说:"叔祖经验的是,孙子作为宗子,未把全族人连合好,愧为宗圣先人。""当然,这不能怪你一人。"曾国藩叹了一口气,说,"嘉祥曾姓阖族人都有任务。曲阜的孔庙固然不成去攀附,但邹县孟庙那样的范围,是能够做获得的。邹县并不比嘉祥敷裕,但孟氏先人对先祖恭敬之心,远远超越了我们曾家。我们莫非不感觉忸捏吗?"曾广莆的脸通红通红的,低下头,无言可答。隔了好久,曾国藩才说:"我虽通籍二十多年了,官居一品,带兵这些年里,几百万两银子在手头过是常事。说来你能够不信,我所积的银子也不过就只二万来两,故意帮助你们重修宗圣庙和书院,也有力做到。我只能捐祭产银千两,你们用它去买点地步,赡养几个办理古刹的人,一年四时给宗圣公上几道祭菜。再有点残剩,则帮助给嘉祥书院,培养几个举人、进士出来,光大嘉祥曾氏家世。伯仕,你作为嘉祥曾氏宗子,所居也太粗陋了,雍正爷的赐匾都不能吊挂,未免令人太酸楚。我再送你四十两银子,你把屋子补葺一下,再添一套新衣服,平时也好面子地会晤外来的客人。"先觉得一点但愿都没有了,现在又获得一千零四十两银子,五经博士在大绝望以后得了一点小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