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敷先生呢?他不在庐山,还是不肯来?"见只要薛福成一人出去,曾国藩奇特地问。
曾国藩仿佛感觉灵照是在借道衍的名义来怒斥他,内心一时痛苦万状,头一晕,又昏倒畴昔了。
"打下安庆时,我由庐山来到黄石矶,在紫荆观住了两个多月,本拟乘机进言,后在江边偶遇王壬秋。他提及大人连送他三个'傲慢'的事,我只得撤销这个动机。打下金陵后,我又去了栖霞山,厥后看到湘军几近被裁尽,大失所望,今后不想再见大人了。""广敷先生,事情莫非真的可为吗?"严守本身信奉的理学名臣不自发地收回了这个发问。
"广敷先生来了,他到鸡鸣寺去了。"薛福成笑着答复。
两江总督衙门与鸡鸣山相隔并不远,不到半个时候,两顶肩舆便停在山脚了。曾国藩、曾国荃兄弟刚走出轿门,老远便瞥见一僧一道正朝着他们走来。道人走在前面,穿一袭杏黄长棉袍,头上戴着空顶硬沿黄道冠,一束白发挽成一个圆髻露在内里,横插一根牛骨簪子,丑恶的面孔上绽放平和的笑容,明显是广敷先生。稍后一点的和尚披一件色采斑斓的大红销金法衣,胸前挂一串黑亮发光的念珠,头上不戴帽子,脸上,头顶都抖擞出一种奕奕神采。曾氏兄弟晓得,这必然就是灵照长老。
曾国荃在一旁看了,说:"广敷先生倒摆起格式来了!气候酷寒,大哥身材又如许弱,如何去得鸡鸣寺?明天夜晚,打发一乘肩舆把他接进衙门来就行了。"曾国藩说:"信中的潜台词你没看出来,道装、丑貌都是遁词,广敷先生的本意是不肯进衙门,怕有损他的道家风骨;且信上还说鸡鸣寺的主持聪明圆通,也能够是想让我与灵照也见见面。他送了三粒丸子,话说得奇异,先吃了后再说。"说完从藤笼子里取出一个小油纸包。翻开油纸,暴露三粒褐黄色小药丸,书房里立即香气四溢。曾国藩欢畅地对九弟说:"广敷先生精于岐黄,说不定这是三粒灵药哩!""若真的如广敷先生所说的,吃了这三粒丸子后能够上得鸡鸣山,那真是一件大功德,我们还得好好感谢他。"一贯对陈广敷很尊敬的曾国荃也乐了。
曾国藩翻开信来,上面写着:
曾国藩又叹道:"岁寒三友,我爱竹,雪琴爱梅,润芝在日爱松,松元最坚毅,却不料润芝先干枯。"见曾国藩面露伤感,陈广敷忙岔开话题:"曾大人,你知这座梅园的来源吗?""不知,本日倒要听你说说,以广见闻。""我也知之不详,还是请灵照长老讲它的典故吧!"灵照说:"据敝寺谱牒记录,明永乐年间,道衍法师佐成祖成绩帝业后,复姓姚氏,帝亲赐名广孝,遂回姑苏祭祖。这天路过金陵,宿在鸡鸣寺。主持法深长老在后院大设斋宴接待,奖饰道衍法师以佛门而入廊庙,实为我佛家弟子的高傲,也为佛祖脸上增加光彩。道衍听后心中甚喜,说:'太祖以和尚而为天子,才真正能够说为佛门大增光辉,我道衍不过卿相罢了,所添光彩亦不大。不过,太祖是真龙天子,非常人可比,也不是凡人所该当去攀比的,倒是我佛门若常出些卿相,帮手英主安宁天下,那才是功德无量了。'法深长老和众僧一齐说:'法师说得最好。'道衍带着几分酒醉说:'《书经》上说: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这是殷高宗命傅说为相之辞。调羹不能离盐和梅,治国不能无宰相,我但愿在明天摆筵席的这块地盘上,种几百株梅树,以此庆祝鸡鸣寺今后能出治国安邦的宰相。'道衍的话博得全寺和尚的由衷赞美。第二年春季,法深长老便带着大师种了五百株梅树。从那今后到明天,四百多年畴昔了,代代和尚都珍惜这片梅园,施肥锄草,从不间断,遇有老死病死之树,则换幼苗以补之。传闻当年法深长老所栽的五百株树中,至今另有三十多株活着,仍然年年着花,岁岁结实。"世人一片赞叹。曾国荃说:"古话说千年梅树开新枝,公然不假!"曾国藩心想:都说佛门是清净有为之地,僧尼为削发离世之人,为何鸡鸣寺朝朝代代的和尚功名之心这等浓烈,一个背弃佛家主旨的人一句醉后戏言,竟然当作圣旨似的供奉,一向被夸耀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