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军或许不能与商汤周武之师比拟,但论功劳,我看也不在岳家军、戚家军之下,前期军纪当然不甚佳,岳、戚两家就必然如书上所说的那样好?我就不信!这一点,还是左季高看得透。一部二十四史,不知有多少左老三梦中斗水盗的诬捏!"王闿运的《湘军志》成书于光绪七年,问世不久即遭以曾国荃为首的一批湘军初级将领的进犯,启事就出在"不饰恶"上,后以毁板而告终。
正月十四日,是道光帝宾天的日子,曾国藩为感激道光帝的知遇之恩,每年这一天都要在道光帝的神主面前插上几炷香,再行三跪九叩大礼。明天,他勉强行完大礼后,感觉非常倦怠,刚一坐下,脑筋里便闪现二十三年前那一天的景象来。
面刮好,髯毛修好了,剃头匠拿来一面玻璃镜。镜中的二品大员年青儒雅,气色畅旺,是一副前程无量的气象。剃头匠在一旁恭维不止,曾国藩给他双倍的人为,俄然荆七出去,神采仓猝地说:"大人,刚才部里匡老爷派人来,请大人速去园子里,说是皇上要立太子了!"曾国藩大吃一惊,叮咛备车,一面从速穿靴戴帽,上车直奔圆明园。
"他是谁,我想不出来。"曾国荃迷惑地望着大哥。
"沅甫,你觉得长毛的灭亡是因为湘军的原因吗?"曾国藩谛视着九弟,目光固然没有往昔的威厉,但仍令人不敢逼视。
"这是祥云的弟弟送给你的,他还送给了我一张。"见大哥喜好,曾国荃内心欢畅,他悔怨进府的当天没有奉上。
"我此次回湖南时将在九江登陆,把六哥的遗骸带归去归葬祖茔,不能让他孤魂无依。"曾国荃说着说着,动起手足真情来,潸然泪下。
"有五六年未去看温甫了,你此次回家,顺道去看看他,把纪寿这几年读书大有长进的事奉告他,也让他欢畅。"曾国荃没有作声。曾国藩感觉奇特:"我刚才说的话,你闻声了吗?"曾国荃还是不作声,好久,才缓缓说:"六哥两年前便得归道山了。""你是说温甫,他早就仙逝了?"曾国藩惊奇莫名,心头"怦怦"乱跳不已,"你们如何晓得的,为甚么瞒着我?""前年春季广敷先生去宝庆探友,特地绕道来到荷叶塘,将这不幸的事奉告了我们,说温甫在牯岭采药时,不慎从绝壁上跌下来,摔死了。当时大哥正在办天津教案,表情烦闷。我和四哥商讨,临时瞒着。此次我见大哥身材不好,也不敢提起。""就筹办瞒到底?"曾国藩问,眼眶四周已潮湿润的了。
曾国荃接过一看,水印笺上是一首七律。他悄悄念叨:"只将茶蕣代云觥,竹隝无尘水槛清。金紫浑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浮名。因逢淑景开佳宴,自趁新年贺承平。猛拍阑干思旧事,一场春梦不清楚。""你看看,这首诗像是甚么人作的?"曾国荃握纸深思好半晌,才渐渐地说:"'金紫浑身',看来是个大官,'文章千古',又是一个善于诗文的人。只是最后两句不好了解。'一场春梦',这是说的甚么呢?莫非说墨客对本身畴昔的作为有所懊悔吗?""你阐发得很有事理,这是一个身居高位而心胸郁结的人写的。"曾国藩凝睇着水印笺,右手有力地在髯毛上抚弄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