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我是到死也没有一部书出来的翰林,我平生都为之不安。我不怪王壬秋调侃我是一个没有理学著作的理学家,他说的是实话。我的诗文都是草草写成,未加细究,一时能够蒙混人,刻出来让先人一字一句来考虑,那岂不是把我推出来当一个靶子,让人射吗?"曾国藩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喝了两口水,又说下去,"胡润芝身后,他家里刻了一部胡文忠公遗集,所选不当,我想若润芝地府有知,必然会骂人的。他写给官秀峰的一些信,说了官很多好话,那是润芝的皋牢手腕,并非内心话。现在官秀峰就把它拿出来,作为其治鄂的政绩。""那老混蛋最会来这一手。"官文是曾国荃的死仇家,一提起他就有气。
"我此次在荻港船埠上偶尔遇着了他,还在那边做了一天的客。"曾国荃两眼闪着亮光,将他在猛虎山一天的景象,绘声绘色地奉告了大哥。最后,他怀着一种极大的新奇感说,"大哥,你大抵没有想到吧,当年的湘军会与它的死仇家长毛结伙成股,走出一条既不推戴朝廷,又不与百姓作对的第三条路来。这世上事情的窜改真令人不成思议!"说完,他凝神望着大哥,孔殷地等候着答复。曾国藩没有答腔,只是不竭地迟缓地梳理着他的斑白长须,两眼微微闭着。就如许,兄弟俩相对沉默了整整一刻钟。前吉字营统帅,不明白前湘军统帅在长时候的沉默中究竟想些甚么。
九弟的不平气,是曾国藩预猜中的事。他不跟弟弟辩论,只是淡淡一笑,顺着本身的思路持续说下去:"长毛的失利,乃至灭亡,首要的启事在他们本身身上。道光末年,从两广到两湖到两江,南边吏治甚为败北,再加上灾情严峻,民不聊生,洪杨乘机以有田同耕、有饭同吃的标语勾惹民气,聚众造反。当时处所官员胡涂昏愦,文不能守,武不能战,遂使洪杨坐大,窃据江宁,公开另立伪朝。占有江宁后,洪杨赋性大透露,所作所为与造反之初大不一样,因而民气丧失。到了咸丰六年的内哄,更加证明他们是一群争权夺利、残暴刻毒的强盗,当时有识之士已看到了他们的败灭定局。厥后依托诸如陈成全、李秀成等枭悍之徒的病笃支撑,才又苟延了七八年。湘军是趁着这些空子才幸运胜利的。倘若当时不是你我兄弟筹建湘军,而由少荃兄弟早建淮军,甚或是鲍超建川军,朱洪章建黔军,沈葆桢建闽军,都有能够取湘军之功而代之。换一个侧面说,倘使我们的敌手洪杨有中人之资,不急于在江宁定都称王,而是率叛卒直攻京师,那样也不答应有我湘军存在的一天。沅甫,你想想看,你的一等伯,我的一等侯,不都是靠运气好而捡来的吗?"大哥的这番话有事理,但说侯伯之爵都是捡来的,未免贬己太过。围安庆一年多,围金陵两年多的曾铁桶,不管如何不能接管这个观点。倘若这个话不是出高傲哥之口,而是由别的人说出,他乃至会气愤得一刀宰了此人。他凝神望着大哥,只见大哥神采灰白,满身高低几无一丝生机,心想:大哥常说他胆气亏弱,是否他现在真的精力已尽,阳刚之气全无了呢?要不,何故如此压抑本身?曾国荃听家里人说,父亲临死前那半年,怯懦得连小孩子都不如,在浅显的作田人面前都谦让不已。人们都说老太爷的阳气未几了,活不长了。想到这里,曾国荃不觉对大哥生收回一股怜悯之情来。他不气愤了,反而笑道:"大哥说得也过分度了,五等爵位另有捡的?这么多人想,别人如何捡不到?莫非运气都在我们头上,别人就没有运气?"赵烈文《能静居日记》同治六年六月十五日日记:"涤师邀至客堂久谭……师云……如沅甫之攻金陵,幸而有成,皆归功于己。余尝言汝虽才气,亦须让一半与天。彼恒不谓然,今渐悟矣。""你信不信,我不勉强,总之我是信赖的。"曾国藩再次端起茶杯来喝了两口水,右手又捋起长须来。"我给你讲几件事,你看是不是运气。咸丰四年出兵之初,我在靖港大败,长沙宦海尽是白眼,我本身也对远景绝望,没想到塔、罗在湘潭十战十胜,不但抵消了我的失利之过,还博得了湘军的完整翻身。这是一个例子。第二个例子,咸丰五年在江西,石达开把我舢板全数引进鄱阳湖,然后尽力围攻我海军,逼得我跳长江他杀,虽被救不死,但全军已溃败,正在垂手待擒之际,鲍春霆却俄然率打粮之军返来,冲乱了长毛的阵脚,使我死里逃生。第三个例子,咸丰六年从樟树镇败回南昌,石达开将南昌城团团包抄,炮声火光日夜不息,南昌指日即破。做梦也没想到,长毛竟然在一夜之间撤走得干清干净。第四个例子,咸丰十年在祁门,李秀成率数万雄师已杀到我的眼皮底下。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