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次在荻港船埠上偶尔遇着了他,还在那边做了一天的客。"曾国荃两眼闪着亮光,将他在猛虎山一天的景象,绘声绘色地奉告了大哥。最后,他怀着一种极大的新奇感说,"大哥,你大抵没有想到吧,当年的湘军会与它的死仇家长毛结伙成股,走出一条既不推戴朝廷,又不与百姓作对的第三条路来。这世上事情的窜改真令人不成思议!"说完,他凝神望着大哥,孔殷地等候着答复。曾国藩没有答腔,只是不竭地迟缓地梳理着他的斑白长须,两眼微微闭着。就如许,兄弟俩相对沉默了整整一刻钟。前吉字营统帅,不明白前湘军统帅在长时候的沉默中究竟想些甚么。
王定安的《湘军记》成书于光绪十五年,此书获得曾国荃等人的全面必定。
曾国藩点了点头。
曾国荃接过一看,水印笺上是一首七律。他悄悄念叨:"只将茶蕣代云觥,竹隝无尘水槛清。金紫浑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浮名。因逢淑景开佳宴,自趁新年贺承平。猛拍阑干思旧事,一场春梦不清楚。""你看看,这首诗像是甚么人作的?"曾国荃握纸深思好半晌,才渐渐地说:"'金紫浑身',看来是个大官,'文章千古',又是一个善于诗文的人。只是最后两句不好了解。'一场春梦',这是说的甚么呢?莫非说墨客对本身畴昔的作为有所懊悔吗?""你阐发得很有事理,这是一个身居高位而心胸郁结的人写的。"曾国藩凝睇着水印笺,右手有力地在髯毛上抚弄了两下。
赵烈文《能静居日记》同治六年八月二十一日记:"下午涤师复来久谭。自言初服官京师,与诸名流接游,时梅伯言以古文、何子贞以学问书法皆负重名,吾不时察其成就,心独不肯下之。顾自视无所积蓄,思多读书,觉得异日若辈不敷相伯仲。无何,学未成而官已达,今后与簿书为缘,素植不讲。"本月日记中又云:"余鼓掌狂笑曰:人之性度,不成测试,世有薄天子而好为臣下之称呼者,汉之富平侯、明之镇国公是也。公奇迹凌铄千古,唐宋以下几无其伦,顾欲与儒生下竞咕毕之业,非是类耶?"曾氏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旬日致诸弟家书:"惟古文各体诗,自发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绩;恨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证耳。""我暮年对本身的诗文很自大,见京师文坛奖饰梅伯言,颇不平气,又常恨当世无韩退之、王安石辈能够议论。我平生若孜孜矻矻,穷究不舍的话,或许也能够写出几部象样的书来,但可惜厥后又不答应。对经史,对诗文,我都有很多与前人分歧的观点,很想记下来,一吐胸中之块垒。军务政务太忙,得空为此,我常为之可惜不已,觉得将成广陵之散。赵惠甫笑我有汉成帝、明武宗那样薄天子而好为臣下之癖,唉!"曾国藩叹了一口气,充满豪情地说,"赵惠甫不睬解我。我曾涤生出身翰林,耐久埋首经丛史集,吟诗作赋、著书立说,才是我心中的帝王之业;带兵兵戈,安营布寨,这是迫不得已才为之的事啊!惠甫与我每天在一起尚如许对待我,还不知后代子孙会如何曲解我哩!""如许的曲解是功德。"曾国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