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我想不出来。"曾国荃迷惑地望着大哥。
曾国荃接过一看,水印笺上是一首七律。他悄悄念叨:"只将茶蕣代云觥,竹隝无尘水槛清。金紫浑身皆外物,文章千古亦浮名。因逢淑景开佳宴,自趁新年贺承平。猛拍阑干思旧事,一场春梦不清楚。""你看看,这首诗像是甚么人作的?"曾国荃握纸深思好半晌,才渐渐地说:"'金紫浑身',看来是个大官,'文章千古',又是一个善于诗文的人。只是最后两句不好了解。'一场春梦',这是说的甚么呢?莫非说墨客对本身畴昔的作为有所懊悔吗?""你阐发得很有事理,这是一个身居高位而心胸郁结的人写的。"曾国藩凝睇着水印笺,右手有力地在髯毛上抚弄了两下。
曾国藩的表情本来就够沉重了,九弟的这句哀伤的话又益发减轻了抱歉之心的重量,但他想到温甫的遗骸一旦运回家中,岂未几出很多费事来,说不定坦白了十多年之久的事又会是以而完整透露。不能!他狠了狠心,说:"你到庐山去,给他的坟头培培土,磕三个头就算了。温甫在广敷先生的开导下,已将情面存亡都看破了,也不会有孤魂在外的哀怨,不必再归葬祖茔了。"曾国藩茫然望着九弟,眼睛里渐渐流出几滴浑浊的泪水来。好久,他悄悄地对国荃说:"九弟,明天你安排一条小火轮,叫叔耘到庐山去一趟,把广敷先生接到江宁,我想见他一面。"
"你哪有这类东西?"当曾国荃把这张皋比展开时,曾国藩甚为欣喜。他抚摩着又长又软的金黄色起黑条斑纹的江南皋比,爱不释手,对九弟的这份厚礼非常对劲。只非常遗憾的是,十多年前没有获得它,当时烘托湘军统帅威风的,只是一张仿造的假皋比。
传闻大哥好了几天又病倒,曾国荃已知不妙,为了给大哥添几分高兴,他终究决定将李臣章送的金毛全皋比明天就转送给大哥。
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三十九岁的礼部右侍郎曾国藩正在修须刮面,筹办列席明晚穆相的盛宴。穆彰阿每年正月十五日都要将本身弟子中的显宦们邀来府中集会一次,借以联络豪情,而被聘请者亦备感幸运。他们都早早地筹办了奇珍奇宝,幸亏这一天贡献座师。曾国藩与众分歧。他在这一天送给恩师的老是一幅字。这幅字选的是他一年中最对劲的一篇古文或几首诗,用大内收藏、其厚如钱的淳化笺书就。他关起门来,凝神敛气、一笔不苟地写上三四天。写好后,再送到大栅栏一家专为王府裱糊书画的百大哥店--海麻子装裱铺,由海麻子的五世孙海老板亲身装裱。待到统统都弄得熨帖了,曾国藩便在大年初二这天,给穆彰阿拜年的时候,亲手送给恩师。穆彰阿每年接到这份礼品后,按例都是乐呵呵地夸奬他的字又进步了,诗文也比客岁的好。到了十五日这一天,这幅字被吊挂在客堂的显眼处,因而大师都来观赏,交口奖饰。这时,穆彰阿则坐在厅中的太师椅上,手中转动着两颗茶青色和阗玉球,笑微微地望着他。而现在的曾国藩,也是他一年中最为对劲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