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在世人簇拥下,来到石鼓嘴边。因为尚在丧期中,他仍着往平常穿的黑布旧棉袍,只是因为过分镇静,脸上泛着红光,显得神采抖擞。他双手抱拳,向四方围观人群不断地拱手,算是对他们表示问候、报答。山上山下收回一阵阵颤动,很多人在高喊:"曾大人!曾大人!"曾国藩径直向旗杆边的方桌走去。方桌前早已铺好一块蒲垫。曾国藩跪在蒲垫上,望天拜了三拜。
陆传应带领文武官员们走过来,向曾国藩敬献美酒一杯。曾国藩接过酒杯,用手指弹出几滴落在地上,然后一饮而尽。随之一阵欢畅的唢呐声响起,陆传应前面,两个大汉抬着一面黑底金字横匾走过来,那匾上漆着八个大字:国之干城,民之瞩望。曾国藩喜出望外,双手捧过,当即有亲兵过来接了去。曾国藩拱手向陆传应伸谢:"陆太守,衡州父老所送的金匾,国藩担负不起,请太守传达一万湘勇的谢意。国藩亦将竭力为之,不孚众望。"陆传应说:"祝大人此去旗开得胜,早净逆氛,造福社稷。"陆传应说完后,王世全也捧着一杯酒走过来讲:"大人,世全受东洲书院、石鼓书院四百学子的拜托,向大人敬一杯酒,祝大人一起捷报频传,凯歌高奏。"曾国藩笑着说:"国藩与全部湘勇深谢东洲、石鼓两书院学子的美意。"从世全前面也走出两个青年学子,抬着一块蓝底白字横匾恭恭敬敬地送给国藩。国藩看时,那匾上也是八个字:剪灭邪教,卫我孔孟。曾国藩也欢畅地收了。
拖罟缓缓拔锚,海军按预定时候出发了。望着垂垂远去的衡州府城,曾国藩对此时俄然接到如许一道圣旨百思不解。即便那份奏请完整不当,也不至于受这般重的处罚,何况那份奏请用辞极其稳妥:"名宦以吏治为衡,乡贤当以言论为断。"既然客籍言论尚可,以一故巡抚而入乡贤祠,又干了哪条律令呢?更何况其孙本日有功于国!昨日王闿运书房密言闪现在曾国藩脑海里,莫非是出于王闿运所指出的阿谁原因?想到这里,曾国藩重新寒到了脚。在一万湘勇喜气洋洋,充满着升官发财的热望时,他们的统帅心头却蒙上一层稠密的暗影。
国葆过来,双手捧着牛血,走向跪在方桌边的大哥身边。曾国藩站起来,神采非常持重地接过血盆,将它举过甚顶,缓缓地走到旗杆边,跪下,冷静地祷告,然后站起,将牛血淋在旗杆上,看着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洁白的旗杆流向土中。最后,他将木盆猛地一摔。跟着木盆落地声、锣鼓声、号角声、鞭炮声一齐响起,直震得地动山摇,水波闲逛。